往事悠悠 - 我母亲的童年回忆录(3)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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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69岁照

敦子家

斜对院的一家,姓何名谁不知道,只知女主人外号叫“夜叉”。她又凶又狠不讲理。我最不愿意看到她。她总是板着脸,冷冷的目光寒气钻心。最可恨的是她虐待她家的童养媳小敦子。什么重活都叫她干,一不顺就打骂一顿,小敦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可怜的小敦子还不到十一岁,她的小模样招人疼爱。邻居都气不忿儿,可谁也不敢管,因为惹不起“夜叉”。

小敦子姐趁她婆婆不在家的时候,也领着四岁的小女婿到我家来。妈总是先盛碗饭、菜给她吃。一问话她泪就在眼圈里转。我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摸摸她手上的伤痕,“敦子姐,还疼吗?”她摇摇头。我拿出小玩意儿,我们一边玩,一边吃着花生,磕着瓜籽儿。对小女婿绝对不能怠慢,怕他哭,怕他吵着要走。玩的兴起时敦子姐也会笑,笑起来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和嘴角两边的小窝窝一块笑,那笑模样实在好看。我心想她能老这样高兴有多好。可是那美丽的笑容,瞬间的快活被那沉重的心情趋散了。她怕婆婆回来找不见她,她说:“我得走了。”便急急忙忙领着小女婿走了。

妈叹口气说:“小绵羊刚欢实点儿,又得跑回那个狼窝去。”
“妈,她尽干活怎么还挨打呢?”
“没妈的孩子可怜呗!”
“那她妈呢?”
“兴许死了呗。”
“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人死了就像灯灭了一样,灭了就着不了啦。”
“妈,我怕您灭了。”妈搂着我,贴着我的脸说:“我这盏灯且点着呢,灭不了,还等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呢!”

人真和灯一样吗?不叫它灭,它就不灭吗?

孟婶家

挨着“夜叉”的一家是孟婶家。孟大叔是邮差,从早忙到晚,只见到他一次。他中等个敦敦实实,挺健壮。孟婶身材匀称,模样喜人,爱涂脂抹粉,爱在宽额头上捏出两排的红点子,这是风尘女子引为时尚的打扮。虽然从了良,不免还留有风尘习俗。她性格爽快,爱说笑,对人热心肠。

孟婶来我家和妈聊起来没完没了,总听她们嘻嘻哈哈笑一阵停一阵,一会儿声音大,一会儿声音小。我听不懂她们说的话,自己玩自己的。

有时和妈去孟婶家坐坐。冬天去,她家的炉子上的水壶冒着热气,屋里的空气暖洋洋湿润润的。炉台上四周烤着红枣,弥漫着枣的香气。枣茶香喷喷,滚滚烫。

她先舀一勺,吹了吹,说:“尝尝甜不甜,香不香?咱乖爱吃甜,将来会越长越甜。日子越过越甜。”

我抿嘴笑着说:“又香又甜。”

夏天她种的茉莉花开得可茂盛了,小院香的醉人。她掐两朵插在我头上,用线穿串茉莉棒槌儿(花蕾),挂在我脖子上,清香极了。

美丽家

第四家是这个大院儿和相邻大院的经管。经管四十开外。今年娶了一个从北平来的女人,还带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听传说这女人先前的丈夫是一个做官的,后抛弃了她。于是她带着钱财来到哈尔滨,下嫁给经管。她细皮嫩肉,长脸上有些浅白麻子。她性格爽朗,知书达理,特别爱打麻将。女孩子叫美丽,长得确很美丽,黑黑的大眼睛,弯弯的黑眉毛,瓜子脸,小嘴总是咕嘟着像似和谁赌气,没见她有个笑模样。说也奇怪她与经管不仅长相相似,脾气也相投。经管不爱理人,不多说少道,来家里打牌的,他从不打招呼。我每逢去他家都见美丽依偎在他怀里,两人说着悄悄话。

妈去美丽家打麻将。我不想去,因为我不愿意和美丽玩。她总是冷冰冰的,连点儿热乎气儿也没有,撅着个嘴。她妈除了打牌就是去看戏、听戏匣子里的戏。所以美丽也学会唱戏演戏,还特别愿让人家看。她穿上她妈的大花绸衫,甩着两个长袖筒,蹲下站起,前仰后合,还突然跪下。嘴里跟着咿咿呀呀唱起来,可就是听不出半句词来。看她的怪模样,我老想笑。我如果说我不想看了,她就用那黑黝黝的眼睛瞪人。

都说美丽机灵,会办事。每次请人打牌都支使她去。有次三缺一,她妈说:“美丽,去把隔壁院的张婶找来。”

她跑回来说:“张大叔在家,我没敢叫张婶来。”张大叔反对打牌。

“你怎么说的?”
“我没说打牌,就说来看我妈在你们家没有?”
“去,想法子把张婶找来。”一会儿张婶来了。

回家的路上妈拉着我的手。

我对妈说:“美丽会想法子,我倒底也不知道她怎样把张婶叫来的。”

“她是跟大人学着撒谎呗。我喜欢小孩天真纯净,不喜欢撒谎钓猴的。”想一想又说:“苗从小就要培直,不能让它歪歪斜斜任性长。”

我半懂不懂,可是我挺高兴,因为妈妈没夸美丽,没说我笨。一高兴忘了妈的教训,脱口就说:“妈,您说多有意思。”

“什么事儿?”

“我看美丽妈一赢钱,脸上的麻子就不见了,一输钱麻子就又出来了。”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你就会挖苦人儿,小小年纪一点儿不厚道。谁能保准一辈子不出天花?!”又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麻子会出来进去的像长了腿一样!”

我怕妈再说我的不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以上是西边的四家。东边也有四家。

汤奶奶家

我家住在东边顶头,挨着我家的是中学教师汤爷爷。他戴付眼镜,五十来岁,和蔼可亲。汤奶奶温和慈祥。他们无儿无女。邻居都对他们很敬重。汤爷爷除了爱书画之外,还爱收藏古玩,其中最叫我看不够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塑像,总想摸摸。妈连忙说:“快放下,摔了就糟了,哪件儿都比你值钱。”汤奶奶搂过我来说:“哪有活物值钱,把那些玩意儿都给你妈,把你给我,她准不干。”我看了一眼汤爷爷,见他手指夹着香烟不动声色,似乎在说,我才不换呢!汤奶奶四十多岁,没生过孩子。妈说,她整天围着汤爷爷转,汤爷爷只会教书,什么事都不会做,真是像皇上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差没喂到嘴里了。又说她怕男人有外遇,整天精心打扮,涂脂抹粉的,穿的像做客人样。别看不愁吃穿,可心不静。

挨着汤爷爷的一家是一对青年夫妇。他们早出晚归,行踪隐密,从不和人来往。

最后一家,已记不起来了。


 

郑明光 发表评论于
你妈妈好漂亮。69岁了气质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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