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既无意种花,也无心栽柳。随性撒字,意走行间。有心者进来坐坐,絮叨絮叨宽宽心。万事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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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要过年了。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讲是个喜庆的日子,也是一年最重要的一天。好像每年忙乎就是为了这一天。特别是小孩,就别提多喜欢过年了,而且老早老早就在盼望这一天快到来。因为到了那一天,不仅有新衣穿,还有好多好吃的,还有玩具,还有。。。。。太多太多的还有。这些在平时都得不到,见不到的。

过年,好像是小孩子的事。因为自己越大越不知怎么过了。总不能就多做几个菜就叫过年。还是回忆回忆过去的年怎么过的,为什么会过得那么高兴或许对今天还有些启发。

从我懂事起,过年一直是件很快乐,很期盼的日子。一是有新衣新鞋穿,这不重要。还有好吃的年饭和零食,更重要的是,有很多客人,特别是同辈的兄弟姐妹,可以玩的尽情尽兴。

我小时候过年,大年初一一定要去爷爷家拜年。早晨早早就起来了。很奇怪,那天天再冷,也会很自觉地爬起来了。平时可不这样。上海的冬天是很难过的,天冷还没有暖气。每天起床就像打仗,要做一番很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说起来吧,不早了。另一边说再呆一会,就一会,太冷了。就这样思想斗争来斗争去,直到父亲霹雷一声吼才很不情愿嘟嘟囔囔慢腾腾爬起来。为什么慢呢?怕冷呀。这衣服不是爬起来穿,而是躺在被窝里,一件一件拿到被窝里捂热了再穿,这磨磨唧唧地得穿半个多小时吧。这就是小孩吧,不懂长痛不如短痛道理。这是在平时,可到了过年就不一样了。天还是那个冬天,房间还那个冷。可人就完全不感觉到了那个冷了。天一亮,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把衣服穿好了。那新棉袄,新棉鞋早就在头天晚上整整齐齐地在床头放好了。漱洗完毕吃早饭。过年那几天的早饭好像都要吃汤团,有芝麻餡的,有豆沙馅的,还有肉馅的。我母亲早上起来现包的,这是我老家的习惯。南方的汤圆和北方的元宵不一样。首先是糯米粉要水磨的。就是用石磨,一勺糯米一勺水磨成米浆,再把水过滤掉。这样的糯米粉吃起来就很嫩很滑。而北方的元宵是用干糯米粉,拿筛子振动,像滚雪球一样滚出元宵来。这糯米就比较硬,得煮很长时间。这好不好吃就各位自己去感受了,我可不想为此挨砖。

磨糯米对于家庭来讲这是一个大工程。一般人家里没有石磨。主要店里没得卖,大多都是从乡下带出来。我们那弄堂好几条才有那么一两家人家有。你去借一是要面子,二还得排队。因为到过年时有太多的人家要用。到借的那天你还得想法把它扛回来。这石磨虽然不很大,大的底座直径也就一米左右,但是很重很重,毕竟是石头雕琢出来的。我特小的时候是我父亲扛,后来是我俩姐姐把它抬回来,再后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任务了。那时觉得那石磨真是太重了,而且还不好拿,因为是两半。见过的人都知道,它分转磨和底磨。有时去借的人家住的还特别远。现在还真想不起当时是怎么给搬回来的。反正那时好像做父母的看孩子长的差不多大了就很自然地把那些活就移交给他们了。小孩呢,也特别愿意干。因为只有过年了才会这样大动干戈,可惜的是一年啊就一次,他们巴不得天天过年呢。

借完石磨后好像就没我的事了。磨面是我姐的事。其实我也很想磨,觉得很好玩。可她们说我太小没资格。这叫什么事。噢,借磨时我就不小了。没办法,女孩子总是很霸道的。如果我没事的话,我会坐在一边看她们磨,那是很有趣的。你把一勺勺的米水放进转磨的眼子里,随着转磨转动,那浓浓厚厚的米浆就顺着上下磨之间的缝缝里缓缓流出,雪白雪白的。再顺着石槽像瀑布一样掉进接着的口袋。磨一袋面大概也得二三小时吧,反正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讲也不是太轻松的活,我看我姐都是干得满头大汗的。

现在有人看了会说,干嘛费那劲,直接去买水磨糯米粉不就完了吗。哎,我还告诉你,那时还真没有水磨粉卖的。一是糯米要配给,过年时才每户配几斤;二是市面买不到,没那样的厂家生产。有时有糯米粉卖的话那一定是干磨的,就是北方人做元宵的那种糯米粉,口感不好。我父母那一代人比较传统,而且还好面子。汤团是过年最基本的,也是最传统的了。所以过年必须要有汤团,而且需水糯米粉做的。如果客人来了,都没汤团招待,那做主妇的是很没面子的。那年代什么都没了,就剩下吃的了;什么都缺,就靠劳动来弥补。过年就是个发挥各家才智的机会。有个电影台词不知谁还记得“没有皮鞋我们穿草鞋,没有衣服我们织土布”。那时过年就是这样。大家想尽办法把传统的东西保留下来。这大概也是中国饮食文化经久不息,越来越好的原因吧。

吃完早饭全家一起去爷爷家。那时交通也是一个挤,街上的人多一点不不亚于今天,我记得常常挤不上公交车。车一来,就像打仗一样往上冲。现在想想我爸也真不容易,带着我娘,还有三四个小东西,手里还要拿上水果什么的礼物。

到了爷爷家,第一件事是拜年。我爷爷奶奶正襟危坐在客堂正中,叔叔伯伯阿姨姑姑恭恭敬敬站立两旁,我们孙子辈的就依次上前跪在地下磕头。我觉得磕头也是很好玩的事,于是傻乎乎磕的咚咚的响,虽然有团铺,但也是很痛的。爷爷奶奶很高兴,于是送两个红包压岁钱。那时压岁钱也就一毛二毛意思意思,哪像今天成百上千地给。就这么一点钱,还常常有时我还没打开,就让我父亲没收了,说是怕我丢了。所以有时我也不知拿了多少钱。

孙子辈磕完,就是我父亲辈拜年。他们当然不需磕头,作个揖鞠个躬也就完事。我觉很不公平,不过看到他们没拿到压岁钱,也就算了。后来我还跟我父亲说你们之所以没压岁钱就是因为你们不磕头。拜完年后最着急的就是要拉大人出去买礼物。一年就那么一次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要礼物那是万万不能错过的。过年时,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那几样,长矛大刀,气球鞭炮。那长矛杆子上还缠着一道白一道红的丝带,红缨飘飘,大刀塗的银漆,银光闪闪,最好看的是剑,剑把剑鞘上雕刻着花纹,还镶着钱币大的小镜子,一闪一闪的,跟戏台上的一样,很是漂亮。这从小就留下的情结到大了也解不开。现在逛商店,一看到有卖刀枪的就迈不开腿。

买了大刀长矛就可以和堂兄表弟玩起打仗游戏了。还有气球,五颜六色。买回来后几个孩子一起拍着玩。就是玩那种你拍一下,我拍一下不让气球落地的游戏。不过气球寿命一般不长,常常在大家一阵乱拍乱顶后“啪”的一声爆了。说起气球,我就记起我表妹来。她老想和我们这些表哥们玩,但她太小,没人和她玩。于是她就拿了个大气球来入伙。我们因为买了刀枪就不能再买气球了。想玩气球就只能玩小表妹的。看她屁颠屁颠拿了气球跑来那是求之不得。说是带她玩,可哪有她玩的份。你想她个子那么小,哪抢得过我们。结果她只能乱蹦乱跳,急得嗷嗷乱叫,想不玩都不行了,直到那气球嘭的一声爆炸,我们一哄而散,留下她捡着破了的气球皮,哇哇大哭回家诉苦告状。

说到爆炸,就会想到鞭炮。鞭炮,好象是过年不可缺少的东西。不过那时鞭炮的种类不太多,最常见的是小鞭。小鞭还经常不响,这时孩子就玩一种叫“老太婆撒尿”,为什么这样不雅的叫法,没考察过。就是将哑炮的小鞭折成九十度,让火药外露,再一点火,于是喷出烟火由小到大嗞嗞喷出。嗨,你还别说,真象撒尿。老太婆撒尿就是这样的?没法证实。再就是二响的,北方称之谓二踢脚吧。一放“嘭-----啪”两响,空中爆炸。花炮种类就更少了。我记得最牢的就是有一种叫米老鼠花炮。一点就“呲”的一声满地乱窜,跟导弹似的。顽皮的孩子常常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放,特别是女孩多的地方,一个炮钻进女孩群,就看到那堆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惊叫尖喊,四下散开,跟一只老鼠窜进去没两样,这花炮大概因此而得名吧。我记得最有意思的一次是有人在一辆自行车路过时放了一个,结果这炮追着着自行车跑了近百米,跟导弹打飞机似的,花炮喷出的火焰把骑车女子在两边哄笑的小孩中吓得几乎倒下。这种炮今天看来挺危险,弄不好真会伤人。所以后来不久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爷爷是个特别讲究规矩的人,平时也是一脸严肃。我们这些孙子辈的都怕他。在他面前都是规规矩矩,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那在饭桌上是如此,过年吃饭尤其如此。谁家小孩要哭闹,不守规矩。老爷子不用瞪眼,皱皱眉就让你不敢出声。上海石库门房子都比较小,一个客厅也就只能放一张圆台面。全挤在一起也就是十一二个人。到了初一,那么多叔叔伯伯阿姨婶婶来,一桌是不够的。这时我们孙子辈的自然没资格和大人一起吃,只能吃第二席。不过我们也愿意这样,因为这时整个一桌全是同辈的堂表兄弟姐妹们。这时老爷子不在,也就无需多大规矩,只要你不把桌子掀了就行。夹不到的菜时,你都可以站起来伸胳膊横穿整个桌面去夹菜。老爷子在的时候可不许这样的。而且还可以大声喧哗,说说笑笑,热闹非凡。弄得我那些阿姨姑姑很眼红。所以一有可能,她们会想设法混到我们队伍中来。她们也不愿意在严肃的饭局中吃饭。所以在爷爷家吃饭,菜做的好不好不是主要的,热闹开心才是要紧。现在还真记不起爷爷家有什么特别好吃菜,不过总是有个红烧肉。这是我奶奶最关心的。在我奶奶的概念里,如果没有红烧肉那是不成席的,特别是过年,没红烧肉就好像没过年。所以在过年前准备菜时,我奶奶天天在屁股后面盯着,不停的念叨红烧肉做了没有,红烧肉做了没有。至于那红烧肉最后什么下场,她不管。我姑姑她们不得不哄她,做啦做啦,也不让她进厨房,免得露馅,因为没烧那红烧肉。大过年的,这么多油水,谁还吃红烧肉啊。可你如果稍不留神,吧唧,她就不知什么时候就帮你烧好一大锅,这下她就踏实了。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让大家是哭笑不得。所以奶奶的红烧肉是有名的了。

过年的菜做的最有特色的就是我三姑姑家。我那姑父心细手巧,大概见过大世面。所以他家的菜很精致。不仅与众不同,还时常有新花样。特别是那些改良的西餐很受欢迎。就是在她家,我才知道色拉,炸排这类西餐。不过据姑姑们讲,菜做得最好的是大姑妈家。据说她跟一个从宫中出来的专做小灶的御厨学过几招。大姑妈住在苏州,我去她家吃过一次饭。印象中菜做的很漂亮,紅是红绿是绿,象饭店里做的,但不好吃。属于中看不中吃。如果御厨尽做这样的菜,难怪乾隆爷老要溜出宫到街头混饭吃。所以我还是喜欢三姑夫家的菜,以致现在还常打电话去请教菜谱呢。

那就是我所记得的童年时过的年。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对过年慢慢淡薄了。我也是,好像提不起这个兴趣来。过年,不就人聚聚,不就多点吃的,不就放几天假,不就。。。。。也就是多些不就,还有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的呢?回过头来有时想想,还真找出些原因。说到头就因为日子太好过了,平时享的福太多了。于是就不知什么是幸福了。用老人的话来讲叫“过福了。”你想啊,现在是你想穿什么,吃什么,玩什么,干什么基本随时就可以办到。没有念想,不用盼望。那过年还有什么意思呢?当年过年,不就是因为心中有个幸福期盼,有个快乐希望。于是我突然想到,今天的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少了些那种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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