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我有几个月都不敢去桃子姐姐家。尽管每晚的电视连续剧勾着我的魂儿,我在家如坐针毡。甚至我还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地辨别桃子姐姐家传来的动静,可我就是没有勇气迈进桃子姐姐家门。
我也不敢去别的谁家,现在家家看电视都是有凳子的,我害怕坐下。
最让我感到窘迫难堪的是石新子。我每次看见石新子,都恨不能立刻变成一个隐形人。我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当作是隐形人,麻木不仁地装作不认识。每当那时,我的脸都羞红得恨不能塞进书包里。
那些时候,我爸每次出车回来就能看见我了。我听见我妈问我爸:“这个野丫头最近怎么不出去野了?”
我爸说:“闺女大了。”
我那时还跟我哥住在一个房间里。
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哥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我的被子找到我的手拉勾勾,我每天都要像撵苍蝇一样撵他。无论我有多烦,因为他而烦,他则永远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伸出勾勾,不依不饶地要拉勾勾。
现在我长大了,有了自己身体上的秘密,我尤其害怕会被掀被子,那跟做恶梦差不多。我也更加厌恶他伸过来的手指头。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爆发了。当他又一次掀开我的被子把我弄醒时,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后我跳下床,狠狠地用脚踢他。很快,他就委屈地哭起来。
我哥的哭声立即把在厨房忙碌的我妈给招来了。
我听见我妈的脚步声,立即爬回床上盖上被子。我哥是我妈的命根子,我可不想让她看见我在欺负他。
但我知道我是躲不过去的。我妈冲进来时,我不等她开口就委屈地痛诉起来,历数了跟我哥住在一起的种种被骚扰的经历。
我还明确地指出我哥的尿骚味道已经染到我身上了,同学们都嫌我身上有尿骚味而不愿意跟我玩了。
我妈懒得理我的痛诉,她只关心一件事,她严厉地问:“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哥了?”
我更加无辜地说:“我就是推了他一下,他就赖在地上哭起来了。”
我妈赶紧地从地上把我哥拉起来,把他扶到他的床上坐下,然后在他的脸上身上看来看去、摸来摸去,就好像验伤一样。好在我是从被窝里窜出来的,还没顾得上穿鞋,虽然踢得很过瘾,但也没留下什么看得见的伤。
我妈的样子看起来很气,她可能明知道我在说瞎话,可又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替我哥出气。我哥那个傻子,什么也不会说,他看见我妈来了,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地激动,他委屈地“咩咩,咩咩”哭着的样子更夸张了,他边哭边用一只手指着我,仅此而已。
我以前就抗拒过很多次,我不愿意跟我哥住在一个房间里。可是由于家里条件有限,我们家也实在找不出一个地方给我单另安下一张床。
这一次可能是我妈着实心疼她的吃了哑巴亏的儿子了,她开始认真考虑我的请求。
在这种情况下,我爸和我妈终于请人来到我家把厨房旁边的小煤房改造成了我的小房。我的小房跟厨房之间隔着一面火墙,就在院门的边上。
从小房改造的那天起,我每天都像过节一样高兴。
看着小房一天天起着变化,就像看着一个慢慢长大的自己。我的小房也会装上我的心情的,它就是我的心房,它会跟着我一起长大。
我爸还特意让我妈做了一顿好吃的,在我家请了一个会木工的司机叔叔吃了一顿饭,这个叔叔答应为我的小房做一个书桌。
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小房改造完工了,里面还刷上了白白的粉墙,装上了花布窗帘。那块花布窗帘是橘红色的,上面的花就是一朵一朵的向日葵。我拉上窗帘,关上门从外面看一看,嗯,挺安全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在干什么。
又过了一个星期,书桌也做好送过来了。
终于搬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乐得在床上打滚。以后再也不用闻着我哥的尿骚味了,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掀开我的被子了,再也不用每天都撵苍蝇了。赢得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对于我来说竟像是赢得了一个大世界一样开心。
打铁趁热,小房改造好后,我要求要在门上装锁,理由是我不在的时候我哥有可能会窜进我的小房胡作非为。这个要求我妈也答应了。当然门里边还要装上门闩,这个就不用我操心了。
就这样,我的小房成为了我名副其实的城堡了。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城堡把我哥锁在了外面,却也把我自己锁在了里面,从此走不出来。我在这个梦幻城堡里病了。如果说我哥的病是生在两岁,我的病则是生在十五岁。从此,无论岁月流逝,我的人生只停留在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