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踌躇了许多年以后,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终于决定拜见恩师,免得留下终生遗憾。
去年写过《恩师》一文,内中详尽叙述了恩师当年对我的栽培与希望,以及我最终如何让他失望的过程。年复一年,不管我漂得多远,内心的那份愧疚感却随着岁月流淌愈加清晰。恩师老矣,难不成我要等他百年以后,才到他坟前献上一束鲜花不成?
无论如何,我得克服心理障碍,去看看他。
告诉正这一想法,当时我正在外地,正说:“那我来联系,到时我们约老师到外面吃顿饭,一起聊聊。”不多时,打来电话,说:“老师爽快答应,地点么,就定在苏州园林-东园内的一个水榭餐厅,好吗?我来请客。”当然好,与正,有什么好客气的?“到时见。”
其实不是吃饭,是吃晚饭。趁着天色未晚,我和先生早早赶到东园。环顾四周,这个我阔别了20多年的.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并没有多大变化。当年,东园是距离我工作的医院最近的园林,我们在这里过团活动,到这里来跳舞.划船,在这里摄影,这是一块埋葬了我和同事们许多青春欢笑的土地。而今,故人归兮,鬓发未白心已老。
与正一家三口坐定,离约定时间尚有十分钟时,我拉着正去大厅,恩师已端坐在一张椅子内。20多年未见,大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恩师笑说:“你还是这样......”正抢着说:“漂亮。”我惭愧地笑笑,未答,容颜已去,岁月,怎能不在自己脸上刻上沧桑?再看看恩师,虽说清癯,但毕竟一样,年龄同样写在了脸上。
正的先生好客,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苏帮菜,谁也没有多少胃口,只是重温一下家乡菜的味道罢了。道歉的话,我是终究说不出口,只好问问恩师的近况。
师母因病去世,走了几年了,留下恩师寂寞一人;唯一的儿子带着儿媳从美国回来,当了海归,也在S大学谋到一份不错的职位;儿媳今年高龄生产,为恩师添了一个小孙子,国籍中国。
作为S大学第一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学者,恩师桃李满天下,他的研究生们,遍布全国各地以及海外,去年,他们帮他出版了一本著作,明年,有40多个学生要从各地汇集苏州,为他庆贺生日。说到这里,恩师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平时,恩师喜欢混在一帮退休工人中,陪他们聊天,看他们下棋,听他们聊些市井家常,有一次听一个退休工人对另一个炫耀:“你才一千多一点工资,我比你多好几百呢。”恩师想:知足吧,我比他们多十倍呢。一起玩了好多年,那帮老人都以为恩师是与他们一样的人呢。 就钦佩恩师这样平和的心态,醉心学术,不媚功名,甘于清贫,至今还和儿子一家挤在S大学分配的教师公寓里。我知道,象这样的纯粹学者,国内已是凤毛麟角了。
虽说我明年不能回去给恩师祝寿,下次回去,再去看望他,那是一定的。
26/02/2011于BS.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