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李婉婷是个文艺青年,古典诗词可以背得如数家珍,书法曾经专门练过,也可以写得行云流水。这样的婉约,这样的苍凉,这样的无奈,如今她不仅仅是纸上谈情,而是自己有了深深的体会。
眼前的人已经不再熟悉,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他不再像那个当初热恋中的男人,一切以她为中心,她的欢喜让他欢喜,她的悲哀让他悲哀。
如今她的悲哀大约跟路人的悲哀没有两样。
情来如烈火,情去如流水,人生如幻梦,终究一场空。世情如此,冷暖自知。
她隔着一包热泪看着自己的丈夫,他是那么的模糊和飘渺,似海市蜃楼。
胡启东脸色阴晴变化着,反映着他心中的念头在不断地翻转。
他坚定地追问:“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你今天是不是跟踪我?你知道我在哪里,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如果今天我没看到电脑里的内容,你打算憋多久?”
李婉婷坐在餐桌椅子上,闭上眼睛,让眼泪肆意地流。半天她睁开眼,冷冷地问:“你想让我什么时候说?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盼望着我快点摊牌,好让你放下包袱投向新欢?抑或是想看我苦苦哀求,求你跟她断绝关系?”
她牢记妈妈的话,不要跟他吵跟他闹,想用柔情感化他。她本来还想装作不知道,装作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他产生怜香惜玉之心。可是她一碰到他那冷冷质问的神情就再也按奈不住久久压抑的怒火,所有的不满倾倒而出,如开闸泄洪般。
于是,他们谁也不回答谁的问题,两个人都不断地以反问质问的形式来当作答案扔给对方。
胡启东问:“这才是你真正的态度吧?婉婷,你很会伪装!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找我秋后算账?”
他是十分了解李婉婷的。她对他妈妈姐姐反对他们结婚的秋后算账让他婚后几年一直在做夹心饼干,他不能想象以后的日子,当自己被清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李婉婷真的火了。她站起来怒吼一声:“胡启东,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还想让我什么态度?我的态度还不够好?难道你还要我跪下来求你不要抛弃我?”
什么怜香惜玉!往中年奔的女人,保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块浑浊的劣质玉,人家清纯少女才是温润得能滴水的翡翠。李婉婷觉得之前自己的想法简直可笑,她发完火,又忍不住坐下来呵呵地冷笑出声。
这令她的神情变得十分诡异,脸上的肌肉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神情让胡启东感觉一阵阵地脊背发凉,虽然这是本市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这让他感到,李婉婷之前的种种温柔都是装出来的,是多么的虚伪。林叶子,幼稚也好任性也好,毕竟她更真实,更直接,一根直肠子让他十分放松。他不用左猜右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提防。
而且,她是个孤儿,在这世上除了他一无所有。
胡启东站起来说:“婉婷,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吧。我的心也很乱。拜托你以后不要在跟踪监督我了。有话你就直说好了,不用拐弯抹角。”他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和睡衣,走向书房。
进去把第二天穿的衣服放在单人床上,他拿着睡衣往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停住,转身问;“你今天是不是跟到我吃饭的饭店?你是怎么找到那家饭店的?”
李婉婷冷笑着反问:“这还重要吗?”
胡启东顿了顿,沉声说:“不重要。”他转身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李婉婷闭上眼睛,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她蜷缩在沙发一角,抱成一团,一直哭一直哭。空调的风哗哗地吹着,一会儿她就感到鼻子有些塞。
胡启东很快地出来,看她还缩在沙发一角,说了句“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自己走进书房关了门。
李婉婷的悲伤简直不可抑制。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她耍小脾气,不管躲在哪个角落里哭,胡启东都会在临睡前来拉她进卧室又哄又劝,直到她破涕为笑双双上床。
他们夫妻的矛盾很少过夜。至少他们的身体不会分开在两只床上过夜。
今天她真正尝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人生若只如初见,呵呵,时过境迁,只有秋风悲画扇。
她知道,如今她就算在沙发上哭死,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皱。她老了丑了,还不能生育,她有什么能让他放下身段温言款语?他心中在骂她丑人多作怪吧?身边已经有了貌美年轻的解语花,她这朵昨日黄花是多么多余碍眼!
既然无人为你悲伤,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李婉婷已经是万分小心,第二天还是感冒了,非常严重,鼻塞声重,头疼欲裂。她本来就没睡好,第二天又给头疼折磨醒了,挣扎着爬起来,太阳穴好像在抽筋。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卫生间,发现书房的门开着,胡启东已经上班走了。
她从卫生间出来,拨个电话给老板。老板没等她说话第二句话,已经从声音里听出她病得不轻,连忙说:“生病了就在家里休息,感觉好了再来上班吧。最近你也很辛苦,好好养养!”
李婉婷没力气多说,收了线又躺下。她翻了半个钟头也没睡着,又爬起来去厨房下碗热汤面吃下去,出了汗鼻子稍微通透,趁着这股劲她又躺回床上,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太阳穴抽筋般的感觉已经消失,她再一次爬起来去卫生间,然后到厨房烧水煮馄饨,吃完再一次躺回床上。
鬼使神差,她靠在床头拿着手机上网,找到林叶子的博客,只见她又更新了一篇。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不能说是因为你不是自由之身。我知道你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我应该安静地走开,可是我办不到。我就是想你,在风里想你,在雨里想你,在阳光下想你,在月光里想你。”
“想你总不犯法。法律也不能禁止我想你。昨天我见到你,我忍不住了,我醉了,我失去了控制。我抱住你,我哭了。我知道你爱我,我感觉到了。你的吻带着激情带着热度。”
“我满足了。我知道你爱我,这已经足够。别的都不重要。天是不是蓝的,水是不是绿的,花是不是开的,夜是不是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我。”
“我知道的。”
“我鼓起勇气给你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嗨。你回了,你居然回了,虽然也只有一个字——嗨!”
“心有灵犀,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知道。”
李婉婷只觉得眼前似乎有无数的苍蝇在飞,在嗡嗡地叫。她本来已经好转的状态,霎时间变得天旋地转。她气得把手机猛摔在床上,人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耻的女孩吗?这简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打劫,拿着刀枪在明抢,还抢得那么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她还要脸不要脸?
她又抓起手机,在该文的评论栏里写下几行字:“你不能说是因为你不是自由之身——博主大约是个小三吧?你们小三都这么无耻吗?,明知道对方是有夫之妇,还要强抢明夺,你还要脸不要脸?”
又一阵头昏眼花。她把手机扔在一边,倒下来闭目养神。
过了十分钟,她睁开眼拿起手机看,林叶子关闭了跟贴评论功能。
李婉婷气的抓狂。她找到她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你为什么要关了博客的跟贴评论功能?你怕了?你还会怕?会怕为什么做得出来?”
林叶子一声不响地关了手机。
李婉婷愤怒了,她直接打她办公室的座机:“你为什么掐我的电话?你要脸不要脸?好啊,你不要脸我成全你,你要是再敢掐这个电话,信不信我立刻让你的丑事全公司皆知?!”
林叶子那边一声不吭。
李婉婷怒吼:“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叶子压低声音说:“大姐,你想让我说什么?刚才我不是故意掐你的线,是我手机没电了。”
李婉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哈!”
林叶子说:“是真的大姐。我正上班呢,要不改日你出来,我请你吃饭?”
李婉婷说:“你少废话!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骚扰启东。一个星期之内你给我再发现跟启东有联络,我要你好看!”
林叶子说:“好的大姐,我记住了。我上班呢,我们改日聊。你听上去好像感冒了,多喝水多休息。再见。我先挂了,我手头还有工作呢。”
李婉婷对着话筒发呆——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怎么会?难道她怕了?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么好吓的?她忽然想到,不对,刚才她打的是她的座机,不是手机。座机固定在办公桌上,她没有办法拿着多起来讲。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她不敢跟她正面应对,怕露出破绽。
同时她也真怕她给她搞得全公司皆知,所以先含糊应付。好,只要她还知道怕,那就好办。
林叶子将话筒放回去,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她重新打开手机,给胡启东发了封短信:“你太太说要在我公司搞臭我。我无所谓,大不了再跳一家公司,可是你怎么办呢?网游公司跟博望集团,鸡犬相闻,互有往来。”
发送完毕,她又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