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刀老靳（五）

    靳贵生两年前进城的时候揣了一把推剪，以此证明自己是会剃头理发的。贵生原先听爹说过，城里不叫剃头铺，叫理发店。剃头铺的师傅叫剃头匠，理发店的师傅叫理发师，名分不一样哩。理发师都穿白大褂戴白口罩，像医生一样神气。理发店宽大敞亮，有大镜子和转椅，转椅还可向后放倒让客人躺下，便于理发师给客人修面。
    贵生照了爹的描述在省城到处寻访理发店，终是跑酸了腿看涩了眼，也不见理发店踪影。贵生像他爹来省城时一样纳闷，这城里怎么就看不见理发店呢？莫非城里人不理发不剃头？不会吧，也不见城里人蓬头垢面呀。问了路人，才得知要到斜月街去找，那里尽是理发店。到了斜月街，又才知城里已不兴叫理发店，叫发廊。在斜月街走了一遭，情况就搞清楚了，这里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小发廊。贵生要找大理发店。大理发店城里还是有的，不过改称美发厅了，店堂很是气派华丽，做一次头发很贵的。
    贵生到美发厅去找活，人家先问他会不会理发。贵生说会，拿出推剪证明。人家说现在不用这个了。又问他会做什么发型，男式女式发型，只要会做都行。贵生心想，女人也要理发吗？城里人真怪。河湾镇的女人，小时候梳两个鬏鬏，当姑娘时梳辫子，做媳妇了绾一个发髻在脑后，从没听说过什么发型。就说，会剪男式运动头、青年头、学生头、干部头。人家又说，这都老套了，不时兴。贵生说，能不能见见你们领导呢？人家笑了，我们没有领导，私人开店，称老板。你这样子像是才从乡下来，又不会做城里的发型，见了老板也不会要你。贵生又找了几家美发厅，结果都一样。不过倒是看见店堂里男女客人都有，看来城里的女人们都是要做发型的，贵生心里琢磨着。天色已晚，贵生便找家小旅店先住下，第二天再到斜月街小发廊去问问，小发廊总不会比美发厅门坎高吧，贵生心想。
    贵生在斜月街问了好几家发廊，人家都说不添人手了。
    来到蒙妮妲发廊，见只有一个女人在忙碌，别的发廊都有两三个师傅。贵生想，也许有希望，便怯生生地问：
    “店里还要人手吗？”
女人转过脸来看贵生一眼：“会不会做发型？”
      “不会。”贵生心里直打鼓，生怕女人一口回绝自己。
      女人回过头去不说话了，忙着打理客人的头发。
      贵生打量着女人。女人很漂亮，白白嫩嫩的，眉眼俊，身段好，胸脯很丰满，跟自己年纪相仿，不过二十来岁，手上的活儿很麻利。小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三个男女顾客看着杂志等着做头发。
      贵生看着漂亮女人做活，正犹豫是否等女人回了话再决定去留。女人又说话了：
     “把那水壶放到屋外的小火炉上去。”
     “你是说我吗？”贵生问。
     “就是你。快点，客人等着热水洗头。”女人答道，没回头，继续做活。
      贵生照办了。
      片刻，女人又说：“学过理发吗？”
     “学过。”贵生赶紧回答。
     “你先给这位客人洗头。”女人吩咐道，又招呼等待的客人：“请坐到椅子上来。”
贵生不敢怠慢，连忙轻车熟路把女人刚修剪完头发的客人带到盥洗池边，不等女人吩咐，熟练地给客人洗起头来。给客人洗完头，女人又问：
     “会用电吹风吗？”
    “会的。” 贵生答。
    “先把客人头发吹干，等会儿我来处理。”女人说。
贵生拿了电吹风，打开，用梳子挑起客人的头发用电吹风对着左右摆动。女人不转头不说话，眼睛却瞟着贵生干活。
等客人们都走了，女人才说：“你还真不是生手。”
贵生说：“在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为什么不在家里干了？”女人问。
       “家在乡下，我想来城里学做发型。乡下年轻人都赶城里时髦了。”
       “难怪。”女人笑了，眼睛水盈盈的，很好看：“刚进城，说话做事都是像乡下人的样子。”
       “昨天才进城的，找了好多家美发厅，人家不要人。”贵生不再怯生生的了。
       “有身份证吗？”女人说。
       “有。”贵生掏出身份证递给女人。
       “靳贵生。才二十岁。很年轻嘛。”女人看了身份证又仔细打量贵生。贵生从来没被漂亮女人这样打量过，红了脸低下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你要想在我这儿干活，我就是你的老板，以后什么都得听我的。手艺你慢慢学，只要不偷懒，我不会亏待你。”女人把身份证还给贵生，又说：“我叫何凤兰，比你大三岁，叫名字叫姐，随你的便。晚上你住在店里，我回自己的住处。每个月先开你三百块钱，以后怎样加工钱，要看你的手艺如何。”
     “好的，好的！谢谢何姐！”贵生忙不迭地答道。
     “你倒是嘴甜。实话给你说，要不是昨天我那帮手悄悄跟人跑了，今天也轮不到你来干活。我这店小，只雇一个人。没良心的东西，好心接纳她，教她学手艺给她加钱，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跟男人跑了。这种人，跑到天边也不会有出息！”何凤兰不管贵生爱不爱听，发泄了一通。
贵生知道后面的话不是说自己，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