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KTV(ZT)
来源: zt
其实我写这文章还搞不懂KTV指什么?是译音呢还是译意?不过好像没有必要去搞懂,上海下至三岁小儿,上至九十老太,都知道KTV是夜总会,是好白相的地方,每条马路转弯角上都有好几家。你请教上海老克腊的话,他会如数家珍般地给你报上一大串;天上人间,夜上海,水晶宫,阿玛尼,金色年华,国色天香,帕格尼尼。然后下巴一抬问你:“老兄你准备出几张分去白相一趟?”
一张分是一百只大洋,KTV是烧钞票的地方。
钞票烧了点啥个名堂出来呢?你要啥个名堂就有什么名堂,唱歌,跳舞,喝酒,女色。金钱世界,物质世界,欲望世界能提供的一切,在此应有尽有。
上海以夜生活闻名于世,外国人,香港人,台巴子像没头苍蝇般蜂拥而来,KTV绝对功不可没,不但提供了精神和肉体娱乐,还解决了就业,湖南四川江西安徽的妹妹们腰肢一扭一摆地行走在大街小巷里,俨然是上海一道风景线。街头上有这么一首歌:
白天困懒觉夜里出去混钞票,
一天就吃二顿,晚饭和夜宵,
人家看我的腔调实在太另类,
走了马路上回头率还真不少。
当然,这是KTV小姐唱的,你不能说这些小姐没有艺术细胞,古代吃这行饭的还有个鱼玄机呢。你敢保证鸡巢里飞不出金凤凰?在中国,黄色娘子军有五千万之谱,比大部分的欧洲国家人口还要多,天天捏牢只话筒,天天吊嗓子,出个把音乐天才不足为奇。
白天这些小姐邋里邋遢,地摊上买来的汗衫,牛仔裤破破烂烂,夹脚拖鞋一双,睡眼惺忪,头不梳面不洗就跑到马路上吃小笼包子大饼油条。晚上到了包厢里像换了个人,不会比上海的电影明星差到哪里去的。头发像贵妇人似的盘上去,妆嘛化得恰如其分,一个个身着薄如蝉翼的性感服装,高跟鞋一穿亭亭玉立,白嫩的肩膀,手臂,大腿,都露在外面,往客人身边一靠,花露水喷香,嗲功十足,一只手搭勒肩上,眼风瞟过来瞟过去,“张总”“李总”一通乱叫,反正灌迷汤又不花钞票。莺声笑语之间,客人骨头先酥了半边。
男人在这种辰光总要甩点派头出来,对不对?还有啥好多讲的,一迭声地叫酒来。小姐叽叽咕咕笑着,一个个说不会喝酒。男人就一脸的坏笑,拼命地劝酒。小姐羞羞答答,勉为其难地喝了,先是抿一抿,突然一仰头,整杯酒一口下去,那瓶八九百块钱的洋酒,转眼就去了三分之二,小姐根本纹丝不动,一杯接一杯,像喝白开水似的。男人劝酒劝到后来笑容就僵在脸上,身上的肉一块块地疼了起来,想想平常黄脸婆为了一把便宜点的青菜,多跑三条马路。想想屋里小赤佬吵着今年要去夏令营,想想楼下的阿二头买了汽车自己还开辆助动车。今天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姐身上大把地撒钞票,这个冤大头做得来没味道。心态不平衡哉,但是,不平衡也要平衡。啥人叫侬兴高采烈地来做冲头的?啥人叫侬贱格格跑进这个销金窑来的?还有侬带来的朋友眼睛乌珠都弹出来看着,上海人讲究头可断,血可流,台型不能塌。到了这个地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男人牙齿一咬,吩咐跑堂的小弟:“再来一瓶。”
酒送上来之后,男人学乖了,晓得厉害,再也不死命地劝酒,哪想小姐喝开了头,要慢也慢不下来。男人这时酒喝得比药还苦,眼睛一直在小姐的酒杯和酒瓶之间飘来飘去,心里默算今朝夜里的开销可抵上半年的小菜铜钿了。还好身边的朋友开始唱起歌来了,总算把小姐的注意力从酒杯上引开些,阿弥陀佛。
小姐们都是吃这碗饭的,在电视屏幕上歌的名字一打出来,头发一甩,脚底打着拍子,话筒举到唇边,一副跑惯江湖的功架,不管中文歌曲,香港金曲,台湾校园歌曲,好莱坞电影插曲,没有难得到伊拉的。从“血染的风采”唱到“月亮代表我的心”,从“阿里山的姑娘”唱到美国歌星惠特妮•休斯顿的“All at Once”,拿腔拿调,惟妙惟肖,迴肠荡气。在一片掌声中回到座位上,重重地坐下,顺势靠在摸钞票的大老倌身边,香汗淋漓,娇喘连连,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男人心里还在七上八落,小姐唱歌时他把台上的酒瓶研究了一番,这种酒在超级市场最多就卖七八十块一瓶,二千只羊可就从皮夹子里跑掉了。KTV的赚头也太好了点,应该不止于只是唱唱歌,喝喝酒吧,看看还有啥便宜好捞回来点。
反正以酒盖脸,手一伸,就把身旁小姐的纤手握住。小姐也善体人意,由你捏牢,由你摩挲,但是你进一步想把战场转移到大腿上去时,小姐腿一夹,在你手背上打一下,嗲声嗲气道:“人家不要嘛。”
人家真的不要吗?No。这说明你火候不到,你用钞票用得缩手缩脚,甩派头甩得半不浪当,喝酒喝得不爽不气,唱歌唱得上气不接下气。KTV是啥个地方?小姐们啥种人没看过?眼睛角里一瞄就掂清你骨头有几斤几两。不要搞错,人家小姐从湖南四川跑到上海是来赚钞票的,捏捏手是一个价钱,摸摸大腿是另一个价钱,带出场又是一个价钱,银到货讫,公平无欺。想揩油?门都没有。
对不起,一讲到钞票性命攸关,所以冲头的故事讲到此地讲不下去了。不过,各位可以发挥一下想象力,中国人历来在这上面花头百出,丰富多彩。古代章回小说里有摆花酒,唱堂会,绍兴戏里卖油郎还想要嫖一嫖花魁。想想老祖宗如此风流,嫖也能嫖出故事来,嫖出文化来,嫖出艺术性来,现在的上海阿拉们泡次把KTV也不算为过。贞洁牌坊被推倒了,再也没树起来过。八大胡同不在了,但八大胡同精神永垂,而且遍地开花。长三堂子是历史遗迹了,但谁人敢保证KTV就不会被写进上海二十一世纪的历史里去?
沪上有个文人叹道:“近恶的浮华终于过去了,近善的粹华也过去了。”此言大谬,浮华永远不会过去,深植在人性中的浮华怎么会过去?时代如季节,冬去春来,离离原上草必会抽芽,蓬蓬勃勃,上海这块土地异常肥沃,君不见,经济与欲念俱飞,繁荣共娼盛一色。过去的浮华有过去的韵味,现代的浮华有现代的精彩,各领风骚几十年。历史喜欢开人玩笑,历史喜欢旧瓶装新酒,历史叫人不得不托牢下巴。你应该庆幸,你额骨头高进,生逢其盛。也许你曾祖经历过辛亥革命,你祖父经历过八年抗战,你父母经历过文化革命,你大可胸脯一拍:“阿拉经历了上海KTV时代。”
上海是这样一个活泼泼的城市,既有伊的摩天楼,也有伊的下水道,奔驶600和黄鱼塌车共用一条车道,上海人中午吃肯德基晚上喝腌笃鲜,台上白相麻将台下打高尔夫。所以,当你走在路上,看见那些刚刚从湖南乡下来到上海的妹子,衣着土气,面露羞色,却抑止不住对大城市的向往之情。你要脱下帽子,客客气气和她们打个招呼,嘴里轻轻地咕噜一句:“在KTV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