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就想起了露天电影院。
还记得老家的那个露天电影院是一个砖砌的大院子,建于八十年代中期。银幕就是一堵刷了白粉的砖墙,而放电影的机房看起来就像是个碉堡,电影就是从那个彷佛机枪射空的眼里打出来的。
放电影的是个胖子人称赵胖子,他儿子跟他爹一样,胖的像个球,那年代胖子是个稀罕物,凡胖子不是厨师就是放电影的,不说有钱肯定少不了油水吃,要不怎么连赵胖子的女儿都在电影院工作专门卖票呢?赵胖子的儿子小赵胖子那会儿可是孩子们争抢的“宠物”,不为别的,就是能诳他几张电影票出来,为这没少挨揍,小时候的小赵胖子可真是遭了不少罪。
电影院守门的是个折过手臂的汉子,大伙都叫他刘拐子,那家伙特凶恶,逃票者大都吃过他的苦头。据说曾经当过兵,他的断臂就是在部队给废掉的。
有这个凶神把门,却逼出了五花八门的逃票法子,最简单的是翻墙,可那墙足有一丈来高,也不是那么好翻的,而且墙头都满布着冷森森的玻璃茬子,电影院为防逃票可谓用心良苦,连周围的建筑都没有高过它的,其实逃票的都是小屁孩,大人谁有脸干那事?
但是你有你的防法,我有我的破招,可怜了电影院的四个墙壁拐角,从下往上愣是让人敲碎砖块砸出了个阶梯,那时候看电影最常见的插曲就是忽然而起的“抓人”声,大人孩子立马围过去看看刘拐子又抓着了哪个倒霉蛋,那时看电影逃票也没谁觉得丢人,往往当作胡闹对待了。
为了逃票更有甚者从家里搬来梯子翻墙,这代价就大了,弄不好人被抓梯子被没收,回家遭老子一顿臭揍!我见过一位最厉害的招数,那晚看电影时内急,我跑到银幕旁的厕所里方便,这厕所就是过去那种简易厕所,下面是个大粪坑,上面盖个屋子,方便的地方是一溜等距离间隔的木板,夏天臭气熏天,冬天堆积如山。厕所也没灯,黑咕隆咚的,正方便呢,突然听见粪池下有动静,唬的我一蹦老高,尿了自己一裤子!我壮着胆问了一句:“谁!”粪池下有人应了句:“你他妈别喊!”说着那人扳着用来蹲着方便的木板就爬了上来,听声音特耳熟,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借着电影的亮光一瞅,操,原来是邻居狗子!
狗子这招是名副其实的臭,为了堵我的嘴没少偷他家鸡蛋换冰棍来孝敬我,长大了有时见了我还叮嘱让我保密呢!
电影院里供看电影的座位也是砖砌的,外用水泥抹光,一溜有数十米,座位排放就像现在大学里的阶梯教室,放眼望去犹如梯田,巍为壮观!
每回放电影基本都是在周末,之前,电影院门口都会张贴海报,票价一般都在一毛五分左右,那时也算贵了,一毛五分可以买三根冰棍呢!
由于是露天电影院,声音就传的特远,有时当你不确定当晚有没有电影的时候,只要你竖着耳朵静听一会儿,立马就能得到准确的判断。大人孩子之间最流行的关于电影消息的说法是这样的:当你问一个人今晚有没有电影的时候,如果没有对方往往不会直接说没有,而是煞有介事的肯定说“有啊”,当你接着问“什么电影”,对方立刻坏笑着说“月亮照白墙!”这时问的人立刻就明白那意思是今晚没电影,尽管上当了却也开心无比,不会说“月亮照白墙”的人,大家肯定会将其视为怪物!
要说印象最深的电影,可能要数《佐罗》了,记得那天看此电影的人并不多,那时也没啥宣传的,谁也不清楚一部电影究竟如何,电影海报也就是一张白纸,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个电影名,也没介绍,顶多写个战斗片、故事片、戏剧片啥的,爱情片的说法那会还看不见。《佐罗》两个字谁也看不出啥意思,所以缺少了吸引力,没想到看了《佐罗》竟如中了彩,第二天到了学校就给人炫耀,身边围了一群孩子听我讲《佐罗》传奇,兴奋、荣耀了好一阵。
那时人单纯,孩子更单纯,上了初中还啥事不懂,有一次与同班的几位男女同学一起去看一部电影,名字忘了,只记得是毛阿敏演的,其中有一段床戏,拍的很隐讳,镜头中只有四只露在被子外边的脚,就这也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可是其中有一位女同学却大着嗓门嚷嚷道:“咦,怎么有四只脚?”好家伙,一下炸了窝,周围人笑倒了一片。
我一般不和大人们一起去看电影,那时的孩子跟放羊一样,除了吃饭睡觉,总是在外边疯跑,看电影当然是几个要好的总在一起了,因为为了争座位,少不了与人动拳头,没个帮手,只能到边上斜着看去了。
有一回,我们全家去看电影,记得是一部戏剧电影,好象是王文娟的《红楼梦》,咿咿呀呀的根本听不懂,我只管和一群孩子在影院里疯跑、厮打,如此吵闹却也丝毫影响不了大人们有滋有味的欣赏宝黛传情。电影散了,我与那帮孩子直闹到影院关门才离去。
快到家时,忽听前面有人吵闹,听着象自己父母的声音,我跑到跟前一瞅,果然是他们!只见我妈正和我爸吵着什么,旁边还有几位邻居,我妈见着我,便一把扯过来,着急的问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你弟呢?!”我这才注意到人堆里没有五岁弟弟的身影,我回说:“我不知道,我没跟他在一块儿!”
这下我妈更急了:“在电影院里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我说:“没有啊,他不是跟着你们的吗?”
我记得的,弟弟确实是跟着爸妈的,他没跟我一块疯闹,再说他太小,我也不喜欢带着这个鼻涕虫。
我妈忽然号啕大哭:“我的儿啊!”撇下我,撒腿就往电影院的方向跑,我爸一手扯着我赶紧跟了上去!
那时正是夏季,渠水暴涨,淹没了数座桥梁,当我妈跑到水渠边时看着滔滔渠水,忽然象明白了什么,又是一声号啕,顺着水渠就往下游跑,大伙也像明白了什么,一窝蜂的跟着就追!我爸神色也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听见后面有人喊:“嗨,快回来,那边有个小孩哭呢!”我爸耳朵灵,丢下我,快步追上了我妈,一把抱住她说:“孩子没掉渠里,在那边呢!”我妈一听立时就停了步回头张望,果然听见后面有个小孩的哭声,那熟悉的大嗓门一听就是我弟!
到了近前一瞅,正是那个鼻涕虫!我妈先狠狠捶了他几下,然后又搂到怀里,娘两个哭成了一团。
我爸问我弟:“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急死了!”我弟带着哭腔回说:“我,我在电影院睡睡着了。。。”周围的人一听一阵哄笑。我爸也是又气又笑的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弟说:“我,我翻墙出来来的。。。”
翻墙?!要知道,那墙足有一丈来高,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翻的过来?可是这个鼻涕虫居然就翻过来了,够神的!
我不相信他能翻过来,后来我问他是不是骗人的,可他斩钉截铁的一口咬定是翻墙过来的,要说他是步狗子的后尘,那决无可能,因为见到他时他身上并没有异味,这事至今是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