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信封放到玉琳跟前的桌子上说:“这里面有三千美元,是陈阿姨托我们转交给你的,想分担一点你的辛苦。我也知道这不是很多,但这是他们的姿态,想让你给安妮买点东西。”
玉琳看了一眼那个信封,抬起头有点不相信的看着我,说:“三千美元?给安妮买东西?安妮现在缺什么吗?我们最需要钱的时候,我为安妮的腿急得要发疯的时候,他们伸过手吗?我还没有高傲到敢说不喜欢钱,可是钱来到这里不是无缘无故的。三千块,他们就想买安妮重新回到他们身边。我接受了他们这笔钱,就失去了现在这样互不相干的状态。芳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算了吧,还是他们收好自己最心爱的钱,我保护好自己最珍视的自由好了。”
我说:“如果陈阿姨真的很快就走了却没能见上孩子最后一面,你也要承担心理负担吧。毕竟,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还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道德标准之一。你心理上能承担这个负荷吗?”
玉琳从包里拿出烟来,点了一支,跟我解释说:“我正在戒烟,一时还不能完全不抽。”停了停,她笑着摇了摇头说:“将死之人。是谁给了将死之人特权去做他们本不该做的事呢?其实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走向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你知道我明天会死,你今天还会对我说这些吗?有疾病、有意外,我们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向生命的尽头吗?说到死亡,我还记得自己抑郁症的那段灰暗的日子,每次开着车上桥时,都不得不使劲地喊着安妮的名字,才能让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至于一冲动下打偏,冲下桥。我不敢站在阳台上,怕自己会跳下去。我过天桥的时候,都用一只手拉住自己那只离栏杆更近的手,防止自己一伸手拉住栏杆就翻下去了。芳姐,我精神上死过一次了,我知道生命有多脆弱,但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权力去伤害别人。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而陈素云,是我最不需要负责任的一个。芳姐,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先走了。”
玉琳说完,掐掉还剩一大半的烟头,起身走了。那个信封还在桌子上,好像正嘲讽地盯着我。
回到家,我的心情很郁闷,有点理解玉琳又有点接受不了她的决定。当晚倒霉的是老王和大儿子查理,因为一点小事被我臭骂,我才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怒火。跟婆婆把情况说了,婆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也许现在海峰该做点什么,可每次给他打电话都谈不下去,他好像什么也无所谓。
过了一个来星期,玉琳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却是告诉我她要辞职了。听到这话,几乎是一个响雷炸在我的头顶上。我说:“为什么?做得好好的。”玉琳说:“我已经跟老王谈过了。现在公司的业务比较稳定,但利润率也不是很高,主要是费用过高。我干了几年,维省这边的客户也熟了,怎么发展客户也有了点经验,打算到悉尼去成立一个代理公司,在纽省开发一些客户,也可以远程控制维省的销售。”
“去悉尼?”我问,“安妮也去吗?你到那边人生地不熟,怎么办?”
玉琳说:“我还有几个同学在那边。我跟老王也谈了公司以后的方向,公司两块业务其实可以重组一下,把不受代理合同限制的剥离出来。我可以给他在纽省再发展一些客户。其他省运输费太高,不到一定的量不值得做。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
我不太听得懂玉琳的话,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玉琳要走了,玉琳要走了。。。
老王下班回来我还是头晕晕的。老王安慰我说,玉琳要走我们也拦不住,而且悉尼也不是太远,以后还能见面。他又费了好大劲才给我解释清楚玉琳对公司前景的看法。我们厂的供销合同、客户群体可以是一种无形资产,为厂将来带来利润。现在我们厂的供销走两条线:自己发展的客户和代理商发展的超市。前者利润高、潜力大,后者受到代理商的钳制,利润很低。按照合同这样下去,以后所有超市业务的利润都不会很高,我们这么忙,到头来是给代理商打工。两条线的产品也略有不同,玉琳就想出一个把两方面业务剥离的主意,着重发展西人客户。而供应超市的这块业务,既然不能违反合同,就让它自生自灭,或者卖掉,或者金蝉脱壳。
这招很损,走的也是擦边球。不过玉琳只是提出了这个想法,企业现在也正勉强维持着,我们不用太着急。只是,玉琳走了,给我们情感和公司业务留下一个大空洞,心里忍不住很失落。
虽然明知道可能多管闲事,我们还是想把这事告诉一下海峰。这天老王就把海峰约到家里来吃饭。
海峰很久没有上班了,人不太注重细节,穿着很随意的圆领衫,披件很旧的针织外套,油乎乎的头发蓬乱着,浑身上下好像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的腿基本上恢复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去掉钢钉,只是为了保险,还是拄着拐走路。
我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海峰显然很喜欢这样的家居食品,吃了很多,话很少。吃完饭,我给他们泡上茶,他们继续坐在餐桌边聊天。
(本故事纯属虚构,朋友们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