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创造神迹》:第二章 真理之追寻

母亲虽然身体娇小,可是好象有用不完的精力从她洋溢的笑脸与闪亮的眸子发出来。父亲早逝又没有留下遗产,使她面临一个几乎无法负荷的责任。父亲名下可领到的抚恤金当然很有帮助,可是还远不够支付家庭的开销。我大哥当时已成婚居住在外地,那时二哥才只有十七岁。要不是他决定休学去工作,我们家一定撑不下去。

我们家境十分清寒,特别有时候二哥找不到工作,生活就更困难。记得好几次,我向妈妈吵着肚子饿,她带着痛苦的眼神告诉我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东西。我家离学校约有四哩路,每天都走路上下学,因此鞋子容易破。有一次我的鞋子整个前面都开了口,走起路来一开一闭的,我就叫它"鳄鱼鞋"。后来我找到一些铜丝把前面捆起来,使得破口不那么糟。

家族传统的新意义

父亲所珍视的拉吉普武士价值观,到母亲手里更加严守。尽管家境困难,她仍持守慷慨大方、待人恩慈的家风。透过我幼年一件难忘的事,她把这样的价值观深深铭刻在我心中。

印度人最热闹,最好玩的一个节日可算是"灯节"了。孩子们盼望这节日就像西方的孩子盼望圣诞节一样。节日前几天,家家户户都有各自的拿手好菜或甜点,预备各色各样珍肴美味。大家会多预备些美食分送亲朋好友。到了节日,彼此就有各色各样的食物招待客人。

节日的前一天,每家预备大大小小的容器,装满了油放人灯芯。节日那天的傍晚,我们就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油灯环绕着屋子装饰起来。每家都点上成百盏的灯,使整个社区遍地灯火,美极了。

灯节中最刺激的是放烟火。孩子们一早起床就追不及待的出去放烟火。由于烟火并不便宜,所以他们不会一下子全用光,总留一些到晚上玩。

尽管家境并不宽裕,母亲总设法使我们能尽兴的玩乐庆祝。在我七岁那年,母亲特别变卖一些首饰,为我们丰丰富富预备过节的食物,并买一小袋烟火给我。我小心地把这些宝贝收藏起来,每天数一数,确定一根也没有丢。心里迫切等待着灯节那天来到。

灯节终于到了,一大早就有小孩子开始放烟火,可是我一直等着,忍着。到了下午烟火声到处响起,可是我依然不动。我知道那一小袋的烟火不多,绝不可以浪费,一定要等到天黑了才玩个痛快。

到了傍晚,正是访客来来往往最繁忙的时刻,我们家来了一些远房亲戚。他们很有钱,对孩子纵容惯了。特别那个九岁的男孩绝对的自我中心,缺乏管教,最令人头痛。他在屋里到处闯祸,打破东西,制造噪音,把每个人过节的情绪都搞坏。他的母亲似乎对这个小捣蛋,只在嘴巴上呼喝一两声,一点也不在意。

我的母亲更是不可以开口管教这孩子,也不可以告诉他的妈妈要约束这孩子。因为印度人的礼节,客人到家里来,一定要受到上宾的款待。如果责备他们或违逆他们的意愿,就是对访客的侮辱,这会使主人家蒙羞。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个小捣蛋竟然发现我小心收藏的烟火袋,并看到里面的东西。

"妈,妈",他开始大叫:"看!是一些烟火!我想玩烟火。妈,帮我要这些烟火。"

他的母亲脸向我微笑:"我儿子想玩这些烟火,你不介意吧。"

母亲一点也没有犹豫,立刻点点头,然后才转向我说:"麦海士,乖,你会给他这些烟火,是吧!"

我膛目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也不可能抗议,因为这会是一种叛逆的行为。我默不作声的把袋子交给他,心痛如刀割。他拿着就冲出去玩了。这些烟火对他没什么值钱,可是对我却是何等宝贵,就像西方的孩子期盼了整年的圣诞礼物一样。我忍泪含愤,咽下了一切的哀伤。

当客人离去后,母亲双手抱住我,她的话语好象被痛苦炼净了似的:"麦海士,我儿,不要伤心。在灯节人人都该欢喜快乐。"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为了家族的荣誉,传统的尊严,我们有责任善尽待客之道。这远比我小小的一袋烟火来得重要。我轻声回答她:"妈,我一点也不伤心。"

母亲把她所有的心血放在儿女身上,并且忠心于拉吉普武士的学统,以及印度教信仰。她教养我们遵行宗教的规仪。每天清晨五点钟她就起床做晨课。先有洁身的仪式,表示从罪恶中得洁净的意愿,然后她就到楼上祠堂祷告。祠堂里有个大敞柜以及一些小隔间,陈设着印度教所崇奉的拉玛(Rama)与系娃(Shiva)的神像,一些印度圣人的图像以及几本圣书。大家认为只要忠心敬拜这些印度神明,研读圣书,并效法这些圣人的言行,就能拥有他们所教导以及所代表的好品德。

每逢节庆,母亲把全家人聚集在这间祠堂,领我们唱一些特别的诗歌。这些圣歌都是用印度古代的宗教语言──梵文所写的。唱完歌,她就读几段圣书给我们听。其中有吠陀经以及另三本印度教经典,讲论印度三位主要神祗的故事;其中第一大神梵天(Brahma)是宇宙的创造者,第二大神韦陀天(Vishnu)是万物众生的守护着,至于第三大神系娃(Shiva)则为毁灭者。圣书里也提到韦陀天的化身克里须那(Krishna),下凡到人间领导善与恶的对抗争战。

母亲对这些圣书有惊人的记忆力与领悟力。因此她渐渐地成为蒙巴沙印度社区受人敬重的导师。我们家常有访客,向母亲求教圣书的奥义。对当时的妇女而言这是一项非凡的成就。她被选入通神论社团,持有特权可以在公开聚会中读经教导。在印度传统中,女人的职责就是照顾家庭,服侍男人。如果一个女人可以在公众面前演讲并教导人,是一项极大的殊荣,十分不寻常的。

在家里,母亲严格负起一个宗教导师的责任,餐桌上的话题常是:印度神学,圣书的教导以及圣人的言行。她对我这个儿子有一份特别的期待,她用心传授给我印度教的信仰以及拉吉普武士精神;她给我命名"麦海士"的意思就是"神的笃信者与皈依者",她很认真的栽培我,好叫我能与她给我的名字相称。她更盼望借着她这样认真的教导与指引,我能像父亲一样成为印度社区的领袖,被所有的人敬重爱戴。

真理探索的挫折

母亲所给我的一项显著的遗传,就是强烈的求知欲。每天下午当别的小孩迷着玩足球时,我总是一下课就赶回家埋首书堆中。我这个书虫成了家人开玩笑的对象。每晚听完七点钟的新闻节目下楼时,姊妹们就装着迎接一位贵宾的口气:"喔,今天这位贵客还肯跟我们讲两句话哩。"

邻居一位老婆婆有一次想出奇招来治我的书癖。在鬼节那天(相当于美国的万圣节Halloween),大家可以恶作剧狂欢,把油漆涂在别人身上,或者挨家挨户敲门要柴火。当晚,可以在庙前点很大的营火,如果有人不肯乐捐柴火,你就可以捉弄他,往他家喷油漆,甚或拆下门板拿去当柴烧。

有一年鬼节,这位七十多岁体健好动的老婆婆到我家来。她把油漆涂在家中每人身上后发现我不在场,就问:"麦海士这孩子躲到那儿去了?"

母亲回答她:"喔,你知道,他在楼上读书。"

"鬼节还读书,岂有此理!"她大叫几声就走出家门。

她并非真的走了,而是绕到屋后,爬上我房间外头的阳台,静悄悄的到我身后,忽然以她那沾满油漆的双手涂得我满头满脸都是油漆。

然后她兴高彩烈地宣告:"现在,你这书呆子,该晓得尊重这节日,跟大家一起庆祝玩乐吧。"我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跟着她下楼与大家一起玩。

自青少年时期,我就热切追寻真理。我想燃起在我心中这股热望有许多的因素,第一,母亲常常耳提面命,要我的人生活得有意义;第二,我想弥补心中自幼失怙的那份空缺;第三,母亲虔诚的榜样。她孜孜不倦的教导我们印度教的信仰。我们从小就听惯了印度圣人的故事,他们舍弃人间的温暖与享受,到喜马拉雅山里做隐士,默想并追寻真理。据说他们在大学或者僧院从来找不到他们想寻求的真理,因此他们转回到大自然去经验那纯全的光,就是将万物维系在永恒实体的那光。

东方人的观念认为,真理不只是一连串可以借着科学来验证的事实,而且真理可以理解,也可以经历。这世上的事会过去,但是真理却超越时空,存到永远。真理是万物之源,万象之本。一个人是否找到真理,他自己心里知道。

我对真理的追寻,起源于母亲积极的影响。印度教的敬拜方式是在家里教导或个人静坐沉思,少有公开聚会敬拜,因此一般人不常上庙里去,与我同年的男孩更少有喜欢到庙里的。可是那时我很热心,固定一星期三次到庙里向那些神像叩拜,烧香,并与庙里的僧侣谈道。

可是当我对印度教愈深入的追寻,愈觉得其中的真理像云雾一般捉摸不定。从思想上来讲,印度教是相当有趣的,可是好象无法在其中找到真理的存在。

当母亲发现我对印度教失望时,她非常难过,尽管她试着宽容、了解我的难处,可是我们母子间的关系有时显得极度紧张。

由于我母亲身为印度教的导师,很受人尊敬,因此我们家常款待一些路过蒙巴沙布的圣徒。当时我们家境仍很艰难,因此我常为母亲必须费财费力接待这些圣徒而烦心。最让我为难的是每次他们进门,就得向他们跪拜,触摸他们的脚。于是我开始反对这样做:"妈,我再也不干了。我不愿意向他们跪拜。"

"为什么呢?"妈妈追问着:"他们是圣人,他们有许多可以教导我们。再说,我们并不是真的向人跪拜,而是向他们所代表的理念跪拜。"

"可是,妈,在我看来他们并没有活出所教导伟大而崇高的理念。他们不只吃掉我们仅有的食物,而且还索求大量的捐献。我无法尊敬这样的人。"

最后,母亲近乎向我恳求:"儿啊,就算是为我做吧!假如我们对这些圣人失礼,会使我们家大大蒙羞。"

以后,每当有圣人来访,我都照着母亲所要求的尽这些礼节,向他们跪拜,触摸他们的脚。可是心中都嘶喊着:"这不对!这不对!"为了母亲和家庭的荣誉,我尽这些礼节后,就悄悄溜回自己房间,避免跟他们有其它正面的接触。

由于勤学好读又博闻强记,在学校我是一个很出色的学生。在我就读的高中,也就是父亲多年前当校长的学校,连续两年我被选为学生主席。担任学生主席是一项最高的荣誉,而我蝉联两届。在这一所有八十年历史的高中更是史无前例。我也是学校辩论社社长,并且参加话剧演出,又发表一些散文及短篇小说而得奖。人人都称赞我,认为我颇有乃父之风,将来必定成为社区的领导人物。

可是在这些荣誉的背后我都觉得很沮丧。我渴慕真理,努力探寻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例如哲理与学术研究等等,却一无所获。身为拉吉普武士的后裔,我也无法从传统中我到真理,更不用说印度教的信仰。

有一天,我从寺庙走出来,心里告诉自己,永远不再踏进这寺庙。当那扇厚重的庙门在我背后缓缓关闭时,我仰天求问:"上帝啊,我知道你一定存在。我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告诉我,你是其真实实的创造者,也是我生命气息的维系者。我知道你一定在什么地方,但绝不在这寺庙的众偶像中,所以,我绝不会再回到这里。我决心要寻见你。可是,上帝啊!你在何处?"

我完全没有料到上帝竟然会这么快就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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