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二十一)

女人的直觉让妻子萌发了极大的热忱,没几天就找马博士说了。马博士一听也很有兴趣,还给我妻子好几张照片。晚上,妻子问我:“大仙,有杜鹃的照片吗?”

我说:“我的照片不都在影集里吗。应该没有杜鹃的,在和你正式交往前我将所有和她的照片都烧了。”

“不会吧,那年在你家,你妹妹还给我看过你和她的合影。你是不是藏哪里了?”

 

我笑了:“藏? 你看我像那么勤快的人吗,自己给自己找累?对了,找她照片干嘛?”

“给马博士看呀,你看,马博士把照片都给我了。你看他这张在伦敦广场上喂鸽子的照片很不错诶。”

我笑:“不用看我也能想象他那样子,是不是给鸽子讲兔子的语言?”

“闭嘴,大仙!我告诉你,你要是存心捣乱,我饶不了你。”

“呵呵,你以为我想掺乎呀,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别让我知道就是。还有,你是真想他们成,还是不想他们成?想他们成你怎么跟我要照片?你想将我和她的相拥合照给马博士看?”

妻子眼睛一亮:“有吗?给我看看?我看看你们配不配。”

我没理她。后来她又让我给杜鹃打电话,我敷衍过去,说北亚总部有十几家工厂,杜鹃今天在大阪,明天到汉城,我哪里去找她?

一个月后,杜鹃安排的ISO培训开始了。我们一共11个人在东莞一家酒店里受训,讲员是香港大学的一名讲师。课讲得不错,中午的时候我就跟他混熟了。他听说我在广州和澳门都教过书,我又夸夸其谈的将自己的ISO知识向他展示了不少,他就对我另眼相看了。

杜鹃虽不参加培训,但由于她是组织者,也从香港过过来了,并参加听课。讨论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给其他人讲解,全然一副助教的样子。 时不时像问其他人一样问我:“Harry,你理解了吗?”

当着同事的面,我不能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但我心里非常不快。晚餐时,我将那个讲员拉到别处吃饭,说酒店的配餐太难吃了。我问:“喜欢大闸蟹吗?” 当然他不拒绝。

然后我就跟他说,你讲的那些东西我都知道了。说实话,我要上去讲不一定比你差。你说我真有必要在这里坐三天? 我工厂里挺忙的,要不我明天就回去吧。反正培训费也交了,你到时给我个证书不就成了。说得他不得不点头称是。

和他回酒店后,我给参加培训的一个主管说我回工厂去了。明天要是有人问,就说工厂有急事。然后我就回广州了。

第二天早上我先给Gordon谈了一下,说明了我根本不需要听课的理由。Gordon对我很放心,认为我急着回来完全是为了工作,还挺高兴。

然后给Helen打个招呼,如果Julia打电话就说我正在工厂处理紧急事情。

我原打算用这两天时间处理一些员工年度评审的事情。说实话,这是我最不喜欢做的事。那时侯在广州,如果你不满意一个员工,立刻就可以辞退他。所以,留下的都是自己觉得不错的。但是给他们写评审你还不能都说好,得挑点毛病。这就难了。Gordon催我好几次了,但我一直没时间做。

杜鹃的电话10点就打过来了。开始她以为我没起床,等中间休息时一问才知道我回去了。我手机上显示了东莞的来电,我没接。中午快吃饭时,Helen告诉我Julia打过好几个电话。

我准备下午快下班时给她回个电话,然后明天再一拖什么都过去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技术部那里还真出事了。

技术部有个小伙子叫李建军,英文名叫Jim。家是新疆的,人非常聪明。当初他到广州打工还是自己偷着出来的,只告诉了朋友,没告诉他父母。后来她妈妈到广州找他,要他回去。他不愿意,所以请我帮忙,让我帮着说服他妈妈。他妈妈听说我原来是大学副教授,还是个博士,自然愿意和我聊聊她儿子的事。我没有跟她说很多,只是说:“你应该最了解你儿子。世界上有两类人,一类人自己没有目标,需要别人指引。另一类人是自己有目标,不需要也不喜欢别人指引。对第一类,家长非常重要。对第二类,家长特别多余,因为他们总喜欢将孩子已有的目标斩除,使他们成为第一类人,然后再给他一个指引。你儿子的事情你决定吧。”

后来Jim留下来了。由于他脑子聪明,干活快,AutoCADSolid Works设计软件都非常熟,我让他做了项目主管。但我知道他有个毛病,就是过于相信自己。

技术部出的问题就是一个简单的设计错误,设计工程师将一个构件上的圆孔位置标错了,而主管李建军并没有仔细复核。当从香港工厂发出的产品运到客户场地,施工单位无法安装。

Gordon让我招集他们开会,并尽快给个解决方案。销售经理,项目销售代表,销售跟单,财务还有技术部的几个人被叫到会议室。Jim 脸上灰溜溜的。我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然后让大家发言。

销售经理和销售代表语言很激烈,我给他们足够时间尽量将火气发出来,不然你没办法让他们合作。同时我在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20分钟后,他们静下来了。销售经理说:“客户是一个部属国有企业,这是第一期工程,如果这个弄砸了,后面的工程项目有可能就不要我们产品。我们花了那么多精力,如果黄了。销售部今年的业绩估计都完不成了。Harry,你们技术部要负全部责任。”

我说话了:“这个事情自然是技术部的责任。具体原因就是人为错误,和制度监管不严。所以呢,责任在我。现在首要的是如何处理。大家有没有方案,客户那里有没有要求?”

销售代表见我态度好,语调低了:“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问,中午才接到他们报告。”

我问财务和跟单:“以前,公司有这样的先例吗?”

回答:“没有同样的,但有一次是产品运输出问题,最后我们重发了一批货。不过是由保险公司出钱的。”

我问:“如果我们要求香港工厂再发一批货,财务上得由哪一级批,Gordon能批吗?”

“不行,总价超过100万了。得报北亚总部。”

我对销售经理说:“Paul,这样,这些产品呀,以后我们还可以用在其他项目上,不会全部报废。你先去做重新发货的准备,我们技术部今天下午会将新图纸赶出来。不过只是准备,等我的电话才采取行动。Jim,你和我下午到客户那里去。”

销售代表说:“需要我陪吗?”

“不用了,那地方我知道。不过你得给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说我们派人去了。”

我马上用手机给杜鹃打了电话,杜鹃一接电话就火了:“还以为你真变了呢,你根本没变,还是那样!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啥不接?你自己还搞质量,知道质量最重要的是严守承诺吗?”

我打断她:“Julia,你先别发火。我这里出大事了,你得要救我。”

“啊?你在哪?出车祸了?你人怎么样?”

我笑了:“不是我出事了,是公司技术部出事了。你还在东莞吗?”

“我能在东莞吗,我正往工厂赶呢,去抓你回来培训。我快到了,10分钟。”

我跟Gordon简单说了一下,让他放心,我有80%的把握能把客户那里搞定。Gordon不急不慢的:“不要急,不要想那么严重。”

我和Jim刚到工厂门口就看见杜鹃风风火火过来了。我双手作揖:“Julia,先别发火,你得陪我到客户那里去。车上我跟你细说。”

上车后,我将事情跟她说了。她纳闷:“你说让我救你,怎么救?”

我说:“你以前在部里的人还有联系的吗?官大的。”

“我早离开部属公司了,这几年联系不多。不过我原来的黄处长现在当办公厅主任了。”

我松了口气:“天助我也!你知道吗,今天那个客户正是你们部属企业。”

“部属企业也不归办公厅管。你别指望黄主任会帮你找企业司帮你说话。”

我笑了:“不用,只要他还知道你的名字,愿意和你说话就行。到时候你听我的,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哥哥一把。”

“不骗人就行,不会像。。。”杜鹃没说完,我知道她指什么。我轻声说:“不会,决不会。”

客户就在深圳宝安。销售员打电话过来,说他们的工程部刘兴海主任在等我。

刘兴海40来岁,说话一口官腔。语调虽不高,但语气极不客气。我递上名片,并介绍杜鹃:“这是北亚总部的质量经理。”然后杜鹃也给了他名片。

一看是香港同胞,加上杜鹃靓丽的微笑,这家伙脸上算是缓和了点。我给他说:“刘主任,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失误和责任。现在想听听你们的要求。”

刘兴海说:“还能有什么要求?重新送货。还必须要在本周内送到。不然我们工期就耽误了。”

我说:“这我们有些困难,现在广州工厂没生产,香港工厂的单子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那我们就退货,重新找国产的厂家。当时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你们可是答应好好的。”

我突然提高声量。杜鹃和Jim吓一跳。我说:“刘主任,每个人都会出错,每个公司都会出错。我们党还承认自己有错误呢。我们不是没有履行合同,我们只是在工作中出了错,难道你就能为一批货的质量问题撕毁整个合同?请问,合同哪一条有这样的退货条款?请问一下,撕毁合同这么大的事你能做主吗?如果能,就请和我们公司律师联系,这是他的名片。杜经理,李工,我们走吧。”

刘兴海火了:“嗨,有意思,我还没看见你这样做生意的。知道吗,我们是国企,怕跟你们打官司?”

我说:“对了,忘了你们是国企。刘主任,可以借用你们的电话吗,我想给xx部办公厅打个电话。”

刘心海怀疑地看着我。楞了一下,说:“没问题,电话号码是什么。我帮你们挂。”

我非常客气地给杜鹃说:“上次在北京见办公厅黄主任后,你们联系过吗? 

杜鹃笑了:“他的专线电话我没有,但办公厅电话我有。刘主任你打吧,010-xxxxxxxx. 打通了就说杜鹃要和黄主任说话。”

刘心海打了电话,一听真是办公厅的,立刻就将电话交给杜鹃了。杜鹃接过电话,说:“请叫黄主任听电话。”

停了一会,杜鹃说:“喂,是付秘书吗,黄主任在吗,我是杜鹃。。。嗯,我很好,你怎么样? 。。。黄主任还好吧。。。我也很想你们呀。。。。哈哈,有时间我一定过去看你们。。。。黄主任开会呀,还有半小时。没关系的。。。。我现在在深圳呢,就在我们部属的一个企业。。。哦,没什么事,就是想同黄主任问个好。。。好的,我过会儿再打。好的,再见。”

杜鹃说电话的时候,刘兴海就开始低三下西地给我和Jim递烟了。等杜鹃放下电话,这家伙对杜鹃立马毕恭毕敬。我借机说:“刘主任,你看这件事情还有商量余地吗?”

“好说好说,大仙厂长有什么方案。”

我说:“是这样,我们广州的工厂呢还没有生产,但部分生产线可以工作了。我们将产品拉回去,将该打孔的地方打上孔,然后再运回来。不过呢,对产品美观有点影响,毕竟打错的地方补不回去了。但是这绝对不影响强度,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不信问你们的工程师。其实,说到美观也只是近距离,等安装完后,除非你从梯子上爬上去,才能看到这个孔。”

刘心海:“这个我知道,我也是技术出身,绝对不会影响强度的。美观方面也没事,谁会注意那个。”

我继续说:“刘主任,我们不是不负责的。如果你答应这个方案,我们还要做出补偿。你们第二期第三期工程如果还用我们产品,我答应给你们比这次合同低1%的价格优惠。”

“那太好了,上次我们想跟你们那个销售经理砍价,死活砍不下来,说是你们的低价了。还是大仙厂长痛快。”

我笑着对他说:“刘主任真是爽快人。既然这样,我得马上回去,安排车子过来拉货。”然后我给Jim使眼色,小伙子将一个装了两条三五香烟的纸袋放在刘兴海办公桌底下,然后就和他告别了。

坐上车,Jim那张吓得发白的脸开始有红色了。他对我说:“谢谢厂长和杜经理啊,以后绝对不会有类似情况了。”

“谢我没用,得谢杜经理。没有杜经理,你小子肯定得卷铺盖滚蛋了。”我开始教训他:“平时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说过多少次,对于大项目,你必须得每个地方都要细查。可你小子总拍着胸脯说没事。这下怎么样? 最讨厌你那副目空一切旁若无人的鸟样子。”

一旁的杜鹃扑哧笑起来。我一想说漏嘴了,自然我对那话还有记忆。 一会儿,Jim说:“能停车吃点东西吗,早上就没吃早饭,中午也没顾上吃,我都饿晕了。”

司机说:“厂长,那就在下个出口下?”

“下吧,下吧,老子中饭也没吃呢。不过我都饿得没食欲了,不像这小子没心没肺的,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肚子。”

杜鹃从包里拿出几个巧克力给了我和Jim。我这才顾着对她说:“谢谢啊,Julia,今天没有你,我真没辙了。”

杜鹃笑了:“这次不错,挺刺激的。没有骗人哈?”

我们到路边一个小馆子里要了点牛腩面吃了。我给Gordon挂了个电话,说事情解决了。

杜鹃忽然问我:“你又不管销售,凭什么能给他们1%的优惠?是不是骗他们的?”

我轻声对她说:“广州工厂马上就要投产了,到时我们的价格会下降2%。”

她望着我:“你这家伙太。。。”停了一下,继续说:“太有经商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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