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鸟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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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玄《萤光物语》

    一棵杨桃树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就高声把鸟叫住:鸟哥,我的杨桃已经熟透,要不要来吃一点呀!
    鸟笑着说:不了,不了,我还是飞到更远的山上找别的东西吃。
    树央求地说:山上的东西哪有我的杨桃好吃呢?我可不是山上那种酸不拉叽的杨桃,我是主人悉心栽培的杨桃。你看!我的外表是如此完美,内心充满了汁液,再也没有更可口的杨桃了。
    鸟说:我可没有像人类那么笨!我还要保命呢!你看看你下面那些草,还有落在地上的毛虫,我可不想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原来,树下面的杂草,都因为除草剂而萎黄了,地上则散落着被农药杀死的毛虫尸体。
    树笑着说:唉呀!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听主人说,除草剂只用来杀草,对数是无害的,农药也只用来杀虫,杀不了你的。
    鸟说:什么动物的话我都愿意相信,只有人类的话我不相信。我确信,凡是有毒的东西,不管是对草对虫对人对鸟,甚至对土地都是有害的,你的果实里充满了毒素,还是留得人自己去享用吧!我们鸟比人还要珍惜生命呀!我连停在你树干上休息都感到害怕哩!
    说完,鸟就飞走了。
    一整个夏天,樱桃树都在果园里呼唤鸟来吃它的果实,经过了主人的几次采收,说也奇怪,竟然从来没有一只鸟愿意下来吃杨桃,甚至不敢停在树干休息。
    杨桃树终于悟到了一个道理:鸟真的比人还珍惜生命,在爱惜生命这一点上,鸟比人还有智慧。
    我有一个远方表哥,在乡下种了一大片杨桃树,为了使杨桃树长得漂亮,有更好的价钱,经常要喷洒农药和除草剂。
    但是,那果园里的杨桃,自己家里是不吃的。在果园的最角落,有五棵杨桃树是从不喷洒农药的,留给自己食用,以及赠送给亲友。
    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每当杨桃成熟时,鸟雀只愿意食用未喷洒农药的五棵杨桃,它们绝不会飞入果园去吃那洒了农药的杨桃。
    表哥对我说:我感到很奇怪,我既没有贴布告,也没有通知那些鸟,它们却全都知道这五棵是不洒农药的。我在果园门口贴了布告:果园刚喷洒农药,请勿摘取,还常常被人盗采,运到市场去卖的时候,农药用的越重的水果,卖得越好。
    表哥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的到了一个结论:天上的每一只鸟,都比人更有智慧,因为它们可以分辨好坏。天上的每一只鸟,都比人更珍惜生命,因为人知道有毒还是拼命吃,鸟只要知道有毒,宁可挨饿,也不会去吃呀!
    从表哥的杨桃园回来的路上,心里百感交集,想到自称是“万物之灵”的人,在某些方面是非常愚笨的,我们每天都在互相下毒,甚至给自己下毒而不自知;我们人人都被表面的美好无瑕迷惑,完全不思索实相而不自觉。
    我们之所以没有像毛虫一样立即死去,或者像小草一样马上枯萎,并非人有金刚不坏之身,只是我们的体积较大罢了!
    回到老家,我在种满桃花心木的林间散步,然后写下了这个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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