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无梦到巢湖 槟郎 有人这样感慨:“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而今我从皖南回来,依然徽州不曾入梦。那匆匆的旅行如浮光掠影,在并不遥远的记忆中飘忽,我并不能清晰地复记它。关于那片神奇的地方,已经有多少文字谈过它,关于它的音像影视资料也在网络上俯拾皆是,我又能写出什么有意义的文字呢?要说一点感想没有,也不对,我的思念故乡巢湖的思绪却被这次旅行所激发,虽然零碎,我更乐意将这点思绪回味,放大。 国庆节黄金周里,我有幸随旅游团到皖南游玩。十月二号,从南京坐车出发,中午在池州地区的青阳县城吃中饭。接着沿着合肥到黄山的高速公路,通过山区的一个又一个隧道,过了太平湖上的大桥,便已经进入黄山地区地界了。先到歙县的棠樾看了古牌坊群、鲍家男祠女祠,鲍家花园。天已将晚,便到黄山市区投住在万豪商务宾馆,晚上又逛了一会儿屯溪老街。三号上午到市东郊的花山谜窟,十点多结束。再驱车到黟县县城,吃了中饭,便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将登上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榜的西递、宏村两个徽州古村落匆匆逛过,当晚赶到黄山风景区的汤口镇。四号一天登黄山,当晚回原旅馆住宿。五号上午从黄山顺原路北上到青阳,在青阳县城到庙前镇之间的山凹里人家拜访,晚饭在庙前镇上吃的,饭后坐车到芜湖地区的南县城逗留了一会儿,便直奔南京,在晚上十一点多到了家。四天的出远门便结束了。 这次到皖南,青阳和南陵是路过,旅游目的地是黄山地区,也就是古称徽州的核心地方。地域上山环水绕,呈相对独立或封闭的地区,有黄山、齐云山等名山,有新安江等大河,有太平湖、千岛湖等名湖。历史上的著名的徽州文化便在这片地域上发展成熟,而今成为游人如织的探寻者最感兴趣的方面,最直接的体现是徽州古村落,以白墙黛瓦马头墙的民居建筑、祠堂以及高大的石牌坊为特色。历史上,古徽州地区原住民是东夷的山越族,但很早就受到吴越文化的影响。秦始皇统一中国,就在这一地区设置了郡县。大规模的汉化是在三国以后,吴王孙权开发皖南,之后逃避战乱的北方中原的大户南迁这一地区,中国主流文化在这一地区发展繁荣,在明清时期成为中国古文化的发达地区之一。 参观了棠樾、西递和宏村等徽州古村落,联想到去年十月份游玩过的泾县査济,我这个外来的游客情不自禁地便怀念起了自己的安徽巢湖的故乡农村。据我有限的了解,我的前二十二世的先祖李黼公本是安徽阜阳(颍州)人,出身状元,做过元朝的中央政府的御史,在元末战乱中作为江州路总管为保境安民捐躯沙场。李黼公的孙子寻源公和绍源公,于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自阜阳(颍州)迁居巢湖,定居在巢湖东面的半汤平原的西北角,试刀山脚下。巢湖半汤镇的李氏在本地,现在属于行政上是以一座历史上著名的古刹大力寺为名的力寺行政村,有东李、西李和小李三大自然村,而出外闯荡天下的本族人也非常多。可以说,我故乡的族人先祖与古徽州的大族一样都是由北方中原逃避战乱而向南方移居的。 在我小时候的七十年代前期,我所在的东李村的村子里的古代建筑还非常多,村子中央有三个李氏村庄族人共有的大祠堂,当时作为力寺大队的小学使用。在模糊的记忆里,祠堂很大,是个四合院式的长方形大建筑,四面房屋,中间有个大大的庭院,里面有多棵高大的青藤树。一棵大树上吊着大铃铛,系在铃铛上的长绳子一直垂到地上,每当上下课时间一到,老师拽动绳子,全村都能听到清脆的铃声。在我虚岁八岁上小学时,祠堂已经拆得只剩下一间大屋子了,力寺小学本部也移到了四面不沾村的一座山岗上。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一个分部还在祠堂残存的最后一间作为大教室里。一二年级在一起上课,老师上一年级课时,二年级上自习,上二年级时,一年级改上自习。后来我到山岗上的校本部上三年级,祠堂便彻底拆完了,成了一片空地,但村人不能在上面建自家房屋,只是一直空着。皖南的古代祠堂如今成了文物古迹,我不能不为故乡的大祠堂的消失感到痛惜。当我后来得知祠堂又复建了,我已经再没有回乡,它能如我儿时记忆中的模样吗?显然不能够吧。 故乡村庄的儿时记忆里,除了李氏大宗祠的悲剧命运之外,便是村子里的不少古代建筑也相继拆掉消失,而今应该还剩有一点点残余吧。徽州古民居与我故乡的相近,也有区别。建房都是用小青砖砌墙,小弓形瓦片覆顶,中间有天井,堂屋,四周有侧屋。但故乡旧式房子的外墙是青砖外露的,没有像徽州那样外刷白灰,因而是青砖黛瓦。还有一个区别是没有像徽州那样高的马头墙。当然,当时住古建筑的都是村子里的富人家,当时划分的所谓阶级成分都不好。而我家是贫农,只能住在土坯砌墙、茅草盖顶的屋子。儿时记忆里的故乡村庄也是建筑学上的杰作。环村有“园隔子”,我只看到护墙的废墟上长满了荆棘。村里有几条笔直的东西向与南北向交叉的街道,住家房子都门朝街道对开,街道两头有门楼。街道的外大门一关闭,外人便无法进入。这样的村落建设设计应该与战乱有关,可以说一个村庄便是一个承担着一定军事任务、防止外敌入侵的堡垒。后来,村子的新建设越来越乱,旧日的模样已不容易看清了。 花山谜窟使我想到了故乡试刀山下、现在的合巢芜高速公路边的大力寺水库,靠山一侧有一个大龙洞,旱季水库水位下降后,高高的洞口里水也不比平时少。当地人传说,大龙洞通到巢湖,甚至有说法称通到长江,甚至太平洋呢。我上山放牛,在洞口喝过水,看不到底。如果抽干里面的水,是不是又一个花山谜窟呢?儿时记忆里关于古老的大力寺,早已毁掉消失,只存在乡人的传说里,而今又复建了,规模小,却香火很旺,与水库一起成为巢湖的旅游景点。中国历史的延续便是在建设、破坏的两极摇摆。我正是出生在大破坏的年代,又在中年后逢到大复建的时期,对比皖南古村落建筑的持久,不能不增多感慨。家乡在巢湖平原边上,比历史上的皖南少了蔽塞,多了跟风式的动乱。 二十多年前,我作为刚刚师专毕业不久的中学教师,曾经有幸到皖南。那是学校组织到屯溪一所中学听课学习交流。公务事结束后,一群教书匠便登黄山。那次在黄山风景区玩了两天。下午到汤口镇住旅馆,先玩了黄山大门附近。第二天上午坐车到云谷寺,便步行爬山到天鹅岭,到西海,经过排云亭、飞来石,到光明顶住宿。记得晚上吃的菜是没有多少油的炒竹笋,每个人好像只有二两水来洗漱。第三天先爬莲花峰,到玉屏楼看迎客松,再爬天都峰,由半山寺、慈光阁下山。这一次,可谓像是特别的游山,只有一天。早上坐车到慈光阁,坐索道到玉屏楼,近看迎客松,背靠玉屏峰而左望天都峰,右眺莲花峰和光明顶。再由原路乘索道下山到慈光阁,换乘车到云谷寺,坐索道到白鹅岭,到西海宾馆吃中饭,下午游过始信峰后到白鹅岭,再坐索道下山,住宿在汤泉大酒店。我只两次到过皖南和登黄山,相隔了二十多年,体力不行了,游伴也换了,游的路线不一样。二十年前我正年轻,在故乡的县城工作,而今已经是在外省客居十多年的充满乡愁的老中年人了。 并不是徽州人的大剧作家汤显祖说过:“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我并不计较他的本意。对于我,徽州只是比南京更遥远、更陌生的异乡,它给我的感受更多是思乡,但徽州无梦到巢湖故乡,正在写这篇文章的我依然是在外省漂泊中的游子。而今我从皖南回来,那匆匆的旅行如浮光掠影飘忽,我并不能清晰地复记它,再说关于那片神奇的地方,已经有多少媒体谈到它,我没有妙笔来重复它,而我的故乡的情形却难能从文献中看到。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写篇文章呢?人到中年,一事无成,无心回故乡,我是为这次旅行的记忆而写,为我的一段日子没有白过而写,更是为思乡情而写,虽然只能发表在网络上,很快淹没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里,但我要战胜自己的绝望和虚无主义,哪怕写出的只是垃圾,我只是要安慰自己,麻痹自己。 201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