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洋插队” 生活(一)
在纽约打工
织女
当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时，往事象潮水般的涌入脑海。那一幕幕的往事，那一串串终生都不能忘却的苦乐甜愁，在我的脑海里，却还是那么记忆犹新。在大陆有很多人认为美国遍地是黄金，到了美国就是上了天堂。所以来美国留学成了很多人的梦想。殊不知来美国，实际上就是“洋插队”。以前在大陆的一切辉煌都成了过去时。在美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老公抱着到外面世界看一看，闯一闯的心情。勇敢的他，只带了六十美元，也随着当时的出国风来到了美国。可想而知，到美国后他的艰辛与不易。我是在老公到美国一年半后来美国的。来美国前，老公给我打了很多预防针，怕我没有心里准备，会失望。其实我当时的心情很简单，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环境对我都无所谓。我是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来美国的。一方面为能与老公团聚而激动，另一方面为把儿子留在国内而忧伤。
我来美国的目的是想继续深造，在美国镀完金后和老公一起回国发展。当时我已经被老公就读的大学的机械系录取，攻读硕士学位。可是我到美国一个多月后就决定只身去纽约打工，并向学校申请延期入学。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两个人一起读书，实在不现实。我到纽约后第一份工作是看孩子。记得当时老公的一位朋友把我从“灰狗”车站直接送到雇主家里。我是看一个和我儿子年纪相仿的女孩。这份工作我只做了一周就辞了，因为我实在难以承受思念儿子的折磨。抱着别人的孩子，想念自己的儿子，整天泪水洗面，我无法再干下去了。
辞去工作的那一天，对我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天，也是让我无法忘记的一天。那天我带着所有的行李，来到了纽约的“中国城”。在著名的孔子大厦下面，手里拿着一份世界日报和一大把硬币(Quarter)，坐在纽约街头的电话亭下，打电话找工作，找房子，开始了我真正的打工生涯。我按照报纸上的招工广告足足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终于找到了一家餐馆，让我打厨房工。随后也在电话里租到了皇后区的一间地下室。定好这一切后，我先背着行李到那家餐馆打工，傍晚又背着行李换了三次地铁才找到我租的房子。现在想起来我就后怕。当时我一个弱女子，通过打电话租房子，万一碰到坏人，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就后怕，好在上天保佑我，否则我真的“玩完了”。房东是一家香港移民，我总算有惊无险。
我打工的这家餐馆是台湾人开的，以面食为主。我的任务是烙饼。我的工作地点在厨房的一角，只够我一个人转身那么大个地方。面前是一口一米直径大的平锅，用来烙葱油饼。身后是同样大小的平锅，用来烙牛肉饼。左边是一个三层的大笼屉，用来蒸馒头。右边是一个面板，用来檊饼。我站在中间，忙前忙后，顾左顾右。一天十一个小时，一周六天。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腿肿的象棒槌。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地下室，只想躺下睡觉。“洋插队” 的滋味比当年下乡的滋味还难熬。老公是在放暑假后，来纽约打工的。在他来之前的两个多月里，我一个人孤独无助，在思念他和儿子的同时，还要承受打工的艰辛和劳累。真是度日如年。
老公来后，看我如此辛苦，就劝我换一份工作。我又开始买报纸，看广告，打电话，终于找到一个食品加工厂。这家工厂专做半成食品供应各食品店和饭店。我被招到水饺部，老板是个女的。我去试工的那天，她发给我三样工具：铁盘，铁棒和铁勺。还有白衣白帽。我的工作是包手工水饺，从和面，檊皮到包成水饺，然后整齐地摆在铁盘里。一个水饺三美分。面是用机器和，皮是用铁棒檊。老板在讲述了面与水的比例后，特别强调包多少水饺和多少面，每天不能有剩面。馅由老板来调，据说是她家的祖传秘方，她每次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才调。以前在家时，我很少有机会包水饺。偶尔想帮忙，也会被家人拒绝，理由是水平太差，会煮破。我也就乐得自在，不需要帮助更好。当时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以包水饺来养家糊口，否则一定虚心学习，也不至于如此出丑。我包的水饺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难为情。大小不一，样子难看，而边大馅小。我手忙脚乱，忙了一上午才包了不到一百个水饺。这里打工中午供饭，老板每天给大家煮饺子吃，多数是煮那些不合格的水饺。这天中午老板煮了两盘水饺，一盘是我包的，另一盘是别人包的。老板把煮好的饺子放在大家面前，对我说“看看你包的饺子”。当我看到她指的那盘水饺时，真是脸红心跳，不知如何自处。因为那盘饺子几乎没有一个馅是在皮里，所有的饺子全部破了。而另一盘完整无损，一个个鼓鼓的象小肥猪。我心想这下完了，老板一定不会雇我的。好在我是请假来试工，明天还是回原来餐馆烙饼吧。我怯生生地对老板说“我剩下的面和馅，请你处理吧，真对不起”。让我意外的是，老板对我说“先吃饭，下午我教你”。整个下午她都在手把手的教我包饺子。她说“你的饺子边太大，这样就把皮挤薄了，容易煮破。另外边大冷冻后，边容易碰碎，即浪费面又不好看。饺子要边窄馅大，大小均一”。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这一天老板没有付我工钱，我并不怪她，因为我也没有付她学费。说也奇怪，老板竟然收下了我。事后，其他员工对我说，老板态度从来也没有这么好过。以前有人比我包的好，她都不满意，因试工不合格而被辞退。我有些受宠若惊。可一周后，我开始犯愁了。因为我包得太慢，每天挣不到二十元钱，而且我的饺子一直被做为午餐。我很为难。老板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的脸皮也不能太厚。时常回家同老公讲，不想干了。再找一份工吧，再苦我也能受得了。老公就鼓励我说“这份工很适合你，只要你用心，质量和速度都能上去的。再说到哪都一样，要么太苦，要么不会。这份虽然挣得少，但老板好，我也放心”。没有办法，我只有继续努力。死心塌地的干下去。一个多月后，我的饺子再也不是午餐的专利了，而走上市场。我也每天可以挣到七十多美元。这让我很开心，老板也很自豪的说“我觉得我不会看错人的吗”。这份工作给我留下了后遗症，从此以后，每当我看到水饺被煮破，心里就不舒服。老公却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公的陪伴，工作的顺利，改变了我的心情。那种无助的感觉也渐渐的淡了。为了缓解艰苦生活带来的压力，我们利用打工的空余时间，玩遍了纽约的每一个角落。到处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唯一遗憾的是儿子不在身边。老公常常说“有了这段经历，以后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再从零开始”。我也风趣的对他说“我们能上能下，能文(教书) 能武(打工)，应该是全才了”。
打工的经历对我确实受益非浅，感慨颇多。至今每当我和老公谈起那段经历，仍然回味无穷，百感交集。我有时对老公说“看你当年那六十美金，创造了多少今天的财富”。老公总会感慨万千地说“这财富是有价的，可这经历才是我们的无价之宝”。是的，人生能有几回搏，人生的经验就是这么积累和丰富的。人的境界也是这么完善和升华的。只要夫妻同心协力，艰苦奋斗，总会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