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维吾尔男孩---阿鲁木江 (by简丹儿 )

想到这个维吾尔男孩,就让我想起那片土地上的晨雾夕阳,山岚白露,袅袅炊烟,马鸣羊叫和嫩草青芽的味道.他叫阿鲁木江.我有时会想:他为什么如此长久而深刻的在我记忆的深处呢?

 有时觉得,似乎我为人应有的怜悯,同情,内疚,羞愧等等情感,是由他在我生活中的出现而被启蒙.因而,他让我难忘

 

那年,我在新疆一个工厂子弟校读小学四年级.这个新城鲜有少数民族.只在城的西边有一个维吾尔族人的村子。大家叫它二队。城里从全国来疆支边的各省人操着各自的方言,而他们的孩子却都说着带着一点新疆味的普通话.

这天,班里来了个说着彻头彻尾新疆话的维吾尔男孩.

其实,他很漂亮,大而深的眼睛,高而挺的鼻子,头发微黄还有点卷曲,身材比起班里的汉族男孩子要高大结实的多.

他单纯而快乐的自我介绍: “我叫阿鲁木江.是二队的.我十三岁.”浓浓的新疆味惹的全班都笑了.这大概就是他所能说的汉语中,讲的最好的一句.

当时,我们的班长是苹,她漂亮聪明,口齿伶俐,很讨老师喜欢,在班里男女同学中威信很高.

说来,我和苹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却总没有那种亲密的感觉.

她妈妈是上海人,厂部的干部.她爸爸是厂职工食堂的管理员,所以大家都说她家经常能吃上好东西.

关于苹,还有一个深深的记忆.那时的小学生每人都有一个铁制的铅笔盒,盒盖的内侧印着乘法口决表.通常大家都在这盒盖内卡一张小纸片,上面抄着课程表.一次偶然,我发现苹的小纸片上不是课程表,而是这样一行: 红小兵---->红卫兵---->共青团---->共产党

你的理想?” “,我的目标.” 记得,当时的感觉是肃然起敬.

 

刚开学不就,就发生了件大事:毛主席逝世了.大大小小的单位都在开追悼会.

学校追悼会上,哭的最撕肝裂肺的是苹和阿鲁木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很是惶恐.不仅是毛主席逝世这件事本身,还有自责:我怎么没有他倆那么多泪水,那么大的气力来哀嚎?

后来,苹在同学间几次表达了不满:他怎能和我一样呢?他怎么会有我对毛主席那样深的感情呢?

 

无论怎样,阿鲁木江的到来总是件班上的新鲜事。苹对阿鲁木江就很关注.课间课后总带着同学逗他玩儿.开始是逗他说加杂浓浓新疆味的汉语, “,我是儿堆的,不是二队的.”, “,我十三点,不是十三岁.” 他学着一说,大家就轰堂大笑.我也跟着笑.

可后来,他的那不能称得上书包的袋子,上课时会突然出现在老师的讲台上;他的那满篇打着红叉叉的作业本在同学间传过来传过去,就是不还给在后急追的他;再后来,他的棉帽被放到教室里取暖的炉子上,咝咝地冒着白烟;甚止常常几个人围拢一圈,加他在中间,推他过来搡他过去,看着他止不住的趔趄,大家就笑成一团。高大的他竟任由他们对他的捉弄,也陪着大家憨憨地笑。

不知不觉,看着他每每的憨笑,我突然感到他很可怜.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

阿鲁木江是个快乐温和的男孩,刚开始似乎他还分辨不出大家对他是否善意.可从何时开始,我注意到了阿鲁木江眼里有了迷惑和黯然,我的心里也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和内疚.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是因为他是个少数民族?是因为他来自乡村?还是他的朴实和单纯?而身强力壮的他又为什么要隐忍?

 

新疆的冬天漫长而寒冷.

本来每个班都是以小组为单位每天轮流值日,负责教室卫生和生火的,可常常,到了上课时间,炉子还冒着黑烟,火还没旺旺地着起来.但这个学期,班上因有了阿鲁木江,每天早晨一进教室我们就能享受到暖暖的炉火.

一次,中午放学后,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值日生忙着往炉子里加煤.守着炉子的阿鲁木江忽然大叫"哎呀,我的馕".他家远,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在教室的炉子上烤热他那又厚又硬的馕,当做午餐.不少同学围上去."我不是故意的."值日生急急地辩解.阿鲁木江只专心于他的掉进炉火中的馕,他用火钩火铲钩夹着,没有理会值日生.

苹挤上来推他,"哎,你听到没有?他在给你说呢,他不是故意的." "哎哎,我要夹出来了."他全然没听苹的.

苹生气地重重拍了下他抖索的胳膊. “!”眼看就要夹出来的馕,又掉回炉火中. “ 你这土巴郎真不懂礼貌!” 苹生气地瞪着她大大的眼睛盯着他,阿鲁木江看看苹,看看炉中的馕,又看看值日生, “,他是不故意的.”他垂下眼,丢下钩铲,走出了教室。

我追上他,"阿鲁木江....."但一下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有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身旁.他突然说:"我没怪他,他不是故意的.""可苹不该这么对你."我好想替苹向他表示歉意.他低头不语好一阵才说,"我妈不让我惹事,我惹事就上不成学了."他抬头笑了,"我们队就我进了汉语学校,学汉语很好呀!"我才发现,他的汉语进步的真快.

我记着他讲这几句话时那种眼神.那种乡野里长大的,从小只见阳光,土地,树林,溪流,牛羊,炊烟,朴实劳作的人们才会有的眼神.那样清澈透明,那样纯净和.

 

说阿鲁木江的汉语进步快,还有一个故事.

一天,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于老师在作文课上,讲评了几篇好作文后,专门提到阿鲁木江的作文.那次写的什么题目已记不清了,只听得于老师说:“阿鲁木江的作文第一次用成语写了句子,进步很大啊。他写的这句话是___‘我很自豪我每天披星戴月去生火’.‘披星戴月’在这儿用的好。。。。。”

这是个很特别的句子,但的确是个事实。他家住在城外,要赶在上课前把火炉生好,不知要起的多早,新疆的冬天天亮的晚,那一定是披星戴月了。

放学后,苹在走廊上拦住阿鲁木江,要过他的作文本.“就写了这么五行半,叫什么作文嘛.”旁边一个同学插嘴道:“于老师说他那句‘披星戴月去生火’写的好.”“不就生个火吗?自豪什么呀?除了生火你还能做啥!”她把作文本扔还给他。

可汉语水平有限的阿鲁木江并听不出这已不是一句正常的疑问句,还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会赶羊,挤奶子。”“什么?挤。。。。奶子?真下流!比生火还恶心!”

其实,当地人就是把牛奶叫‘奶子’,羊奶叫‘羊奶子’,怎么就下流了呢?我还在疑惑,大家已开始起哄了“嗷,阿鲁木江下流!嗷,阿鲁木江流氓!。。。。”

“怎么回事?”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苹抢先道:“于老师,阿鲁木江说下流话。”“我没有说。”“说了说了。”大家七嘴八舌。

“阿鲁木江,今天才表扬你的汉语有进步,你就乱说坏话了?不能骄傲哟。”

“我没有。。。。”阿鲁木江看起来都快哭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回家吧。阿鲁木江,明天还是要早点来生火哟。”她末了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应该感谢阿鲁木江每天那么早赶来生火才是。”

于老师肯定对我们说过成千上万句话,而此时此刻这句话让我记忆最深,也最为感激她。

 

 

春天来了.校园里高高的白杨发出了新芽.苹果树也结出了粉嫩的花苞.

  

学校组织小学高年级和中学部的学生们去郊外植树.这是每年例行的为期一周的劳动课.也是同学们异常高兴的日子.除了不用读书,天天在野外嬉戏,还能有大人们为我们准备的比平日家里伙食稍好的干粮,什么糖包子葱油饼之类.

 

班里以小组为单位,男生们挖树坑,女生们埋树苗.阿鲁木江本来就比我们大三四岁,又是在家干活的孩子,显然就比其他男生能干的多,树坑挖的又快又好.苹把他从这个组调到那个组,又从那个组调到这个组.每个小组都欢迎他来帮忙.显然,他很激动,很兴奋,干的满头大汗,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汗衫.

 

午餐时,大家拿出各自的干粮围坐在一起.苹打开她的饭盒, “,真香!” 她夸张地吸吸鼻子.大家伸头一看,除了个大花卷外,竟然还有几块红烧猪肉!------那可是个只有在过年过节才有定量供应肉的年代啊!她周围聚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说着有关肉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维吾尔族人不吃猪肉的习俗.

,他?我就不相信他不吃.”苹皱皱眉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阿鲁木江旁, “阿鲁木江,你今天表现好,给你个奖励.”说着,把一块红烧肉放到他正在啃的馕上.

也许,在他的记忆中,班长苹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对他如此器重,如此友善.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在众目睽睽下,一口就把那块红烧猪肉放进了嘴里,还没嚼两下,一下觉着不对,怔怔地看着苹,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是猪肉.”

只见阿鲁木江一口吐掉口中的残渣,干呕着,干嚎着,难受万分.

“嗷,阿鲁木江吃猪肉,嗷, 阿鲁木江吃猪肉.”一些同学起哄着围上去.

可怜的阿鲁木江一把摔掉手中剩的半块馕,涨红着脸,一边在原地转着圈走,一边带着哭腔说, “我没吃猪肉!我没吃猪肉!”

苹见他的狼狈样,笑得都弯了腰,但她好象还不过瘾, “你就吃了猪肉!你就吃了猪肉!你们全家都吃猪肉!”

 

,突然发疯一样扑向苹,一下子把她按进了一个树坑 ……呼啦,大家都围了上去,有几个胆大的男女同学撕扯踢打着他,也有几个大叫着老师!老师!” . 乱成一团.     

乱哄哄中,我呆呆地坐在一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甚至为自己是吃猪肉的苹的同类而羞愧万分. 我把脸深深的埋在双腿上.……

  

许多年过去了,我都能清楚地想起这一幕,还有当时的心情.

也许,对没有虔诚宗教信仰的小孩子来讲,远不明白嘲笑一个维吾尔人吃猪肉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明知这于人是件屈辱难耐,痛苦不堪的事,小小的孩子却仍要强施予人,并以此为快乐?

我已记不得那场闹剧是如何结束的了。只是,从那天起,我不再和苹讲一句话,而阿鲁木江也再没有来上学了。

 

再遇见他,已是几年后的一个秋天的傍晚。

想起那次相遇真是令人难堪.当时,我已是一个羞涩的少女了.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有一种风气,每到秋收后,城里的孩子总是三五成群的出城,到大田去捡拾地里可能还残剩下的庄稼.最近的大田就是那个阿鲁木江的二队。有时是拾玉米,有时是捡黄豆,有时是捡葵花.城里人乐此不疲,土地的主人却对此不悦,每每总有不大不小的冲突发生。

 

见着他时,我就是在拾玉米的地里.而他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他本是来赶马车运玉米秸的,远远地看见拾玉米的孩子,喊叫着,策马而来。刚开始,我并没认出他。只是,他骑在马上绕着大家转圈,一言不发时,我才注意到,他正在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非常熟悉,不知不觉轻声叫出"阿鲁木江".我突然觉得在此时此地遇见他,恨不的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他也认出了我,他笑了,一脸灿烂.即而高叫一声,扬鞭而去。

在我的尴尬还未退尽,大家还在纷纷议论,庆幸没有发生什么争执时,他又奔驰而来.他在我身边勒马停住,弯下腰把一大捆玉米放在我面前.很不好意思的嘟嚷了一句“你的.”就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一道尘土,纷纷扬扬……

不远处,那个村子传来几声狗叫,袅袅的炊烟在美丽的夕阳下静谧着.

 

  

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学校组织夏令营去了天山牧场。

在那儿遇到了一场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木卡姆”。

维吾尔人是个想唱就唱,想哭就哭的民族。他们有太多的辛酸,太深重的苦难,也有太简单的快乐,太淳朴的性情.

可“木卡姆”这种来自草原大漠的,集歌舞乐为一体的大型音乐套曲是维吾尔人一种极其隆重的仪式。唱完全套要用近二十个小时。所以不是轻易能碰上的。

  

那夜让我永远难忘。

 

广袤的夜空洒满如碎钻般的星星。以后的岁月,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么美丽的星空了。那夜我真正理解了什么是-----繁星璀璨。

不远处闪动着篝火,天地间只有“木卡姆”。它时而高亢激越如撕云裂帛,时而低沉迂回,如诉如泣;也许是诉说,也许是呼唤,无论喜怒哀乐都表达的淋漓尽致,而你又不知这挚烈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又向何去。。。。。

 

夜风中,听着他们那直逼天际又沁人心腑的发自灵魂的歌乐声,我突然想起了阿鲁木江,想起了他那次在追悼会上的哀嚎恸哭。。。。。。







,写于去年夏末.
去年七月五日,在乌鲁木齐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暴力事件.
一时间,网络上的报道评论络绎不绝.在新疆长大的我,对这场血腥尤为震惊和难过.
我想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那些维吾尔族青年残暴地向无辜平民举起了凶刀?
我又想凡事皆有因果,大汉民族是不是该有自己的反思?
真的,人性中的善和恶,其实并不分大小和种族。
记忆中的阿鲁木江一点一点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他是给我印象最深的维吾尔族人,或者说,是从他那儿我认识了朴实善良,热烈豪爽的维吾尔族人.我甚至有种莫名的心痛:那些凶犯中会不会有阿鲁木江的儿子———他也该有儿子了吧?
我的回想和担忧挥之不去.就写下了这篇,以'简丹'之名发文在万维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网络上发文.心理上还没有做好面对跟贴热烈评议的准备.忽然而来的众目睽睽的关注和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绪,都让我觉得很不适.几天后,我关闭了自己的博客.
我以为也就象大海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从此就隐没在网络的浩瀚之中.
 
不曾想____
 
数天前,在城里我收到一个留言:你叫简丹儿,为什么不是简丹?
回:曾是'简丹'.
问:为什么改了?
回:'简丹'注册不了,顺手加了'儿'.
我觉得挺无聊,决意不再回复.
不想,又来了:您是不是在万维上贴过文章?
想想,还是回了:
接下来的,让我大吃一惊;阿姨,我一直在找您.我叫阿吾东,是阿鲁木江的儿子......
 
是世界本身就很小?还是诸事上苍已有安排?
我真的好高兴三十多年后和阿鲁木江的儿子能在网上相遇.
更高兴这个曾被人讥笑为只会生火的阿鲁木江养了个这么棒的儿子-----中央民族大学毕业后,留学英国学习金融.
 
兴奋又忐忑不安地等来了电话另端阿吾东的声音.这声音年轻而有朝气,流畅的汉语中加带着新疆味儿.
他告诉我,一年前的夏天,刚到英国的他日日在网上挂着,等候着关于新疆的每一条消息.在联系新疆的国际长途及网络都被屏蔽的日子,他天天如同煎 熬.在万维读到我的文章时,就认定这写的是他爸.他像得到了一个宝贝,赶紧打印下来让爸爸少年时代的身影伴他度过担忧和孤独的时光.
阿吾东遗憾地说,可阿姨的博客马上又关闭了,'简丹'再也没有在万维上出现了,想和阿姨说说话都无处可说.
国际长途开通后,马上打电话回家,在电话中逐字逐句把文章念给爸,爸不停地说是的,是的.最后还哭了.说这么多年,有人还记得他小时候的事情,还那么体会他当时的心情,还把他说的这么好,还把他写到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的计算机上.
阿吾东调皮地说,最后一条是我解释给我爸的.
我爸让我把您的文章给他寄一份回去.他让我一定要找到您,替他亲口对您说句谢谢.
我爸说他记得您们的学校,学校门前有三棵苹果树,您们教室的窗户就面对着我们村子.
我爸说,还是城里的汉人过的好啊,乌亮亮的煤块随便烧,那东西比牛粪柴禾经烧多了.生了一个冬天的火,每天就想,哪天我家也能用煤生火就好了.所以受了什么委屈,都要自己坚持下来,学好汉语.
我爸说他挺后悔离开了学校.其实老师同学对他还是好的.
于老师看他的棉帽烧坏了.还给了他一顶半新的棉军帽.那棉军帽他戴了很多年.
我爸还说您给他包过书皮呢.-----包书皮?是的.当年做为建筑师的父亲有时会带回一些废弃的设计图纸,那种旧图纸厚实又宽大用来包书很合适.
我爸说,他看你常帮同学包书皮,包的很漂亮,心里很羡慕.一天,你正在包,他站在旁边看,你抬头问他,阿鲁木江,你要包吗?他说,您看他的眼睛柔和的像家里的绵羊羔子.
.......
 
该轮到我要哭了.
事实上是我的同族给了他太多太多的伤害,而他却记得我们对他的仅仅的一点点的好.
阿吾东还告诉我,多年前,他们家就搬去了伊犁,他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
妹妹师专毕业后在一个民族小学做老师.弟弟参了军,驻守边防哨所快一年了.
爸爸很喜欢伊犁,那是个维吾尔族人集聚地,蜿蜒的伊犁河畔鲜花盛开,瓜果飘香.那儿也不常有"木卡姆",但"麦西来甫"常常有.
阿吾东很郑重地说,阿姨,您是听懂了我们维吾尔"木卡姆"的人.
 
放下阿吾东的电话真是感慨万千.
一个维吾尔男孩的成长史,我只看到短短的一段.
其身后的这个民族的历史又有多少或哀伤愁苦或欢快热烈或细腻缠绵的故事呢?
世界越来越小,而争纷愈来愈烈.其实想要各民族和睦相处,只需要彼此懂得.
只是,这个懂得,有时简单地如同岁月重复着春华秋实;而更多时,则艰难无解的象期待时光倒流.......
 
 
注: 麦西来甫,一种常见的维吾尔族人载歌载舞的小型聚会 .
 
 
写于201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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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善良 所以记忆

其实,除了阿鲁木江,我还记着一个少年----约苏亚,巴西电影里的那个男孩子.
 
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第一次看它是在十年前.
广袤的南美大地,嘈杂的都市,凋敝的乡村,沧桑的女人,纯真的少年,温柔的光线,沉默的表情.....它仿佛是一场云影依稀的旧梦.
执着寻找父亲的约苏亚固守着一个美丽的梦想:父亲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汉,找到他便意味着找到了幸福.而朵拉却被生活的磨难挫出厚厚的老茧.她的世界无所谓梦想,即使有希望,那接踵而来的必定是难以承担的绝望.
两个人伴在一起寻觅着,如同生命的两极,纯真与苍老,善良和邪恶,同情和尖刻,信任和怀疑,忘却和怀念,被一条看似无尽的道路引向未知的终点......
 
在前不久,看这部电影第三遍之后,知道了这部电影后面的一个故事-----
 
年轻的电影导演华特·塞勒斯正忙于从巴西各地挑选一位男主角.
这天,他从外地回来,在城市的车站,一个男孩过来要为他擦皮鞋.他拒绝了.于是,这个孩子问他能不能借给自己一点钱,去买个面包,等自己擦鞋挣了钱,一定会还给他.
这时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瘦弱的孩子,有双清澈的大眼,和自己想象中的电影男主角约苏亚挺吻合.于是他给了孩子买面包的钱,并且告诉男孩,明天可以去他的工作室找他,不但有饭吃,还可以挣钱.
第二天,当他来到工作室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昨天擦鞋的男孩不但自己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几乎车站所有擦鞋的孩子.
导演在这些孩子中间,发现有几个比昨天要给他擦鞋的孩子更机灵,更上镜的.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让这个孩子来试试,因为他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而电影中的孩子,正是一个善良的人。
后来,随着这部电影的巨大成功,这个在车站擦皮鞋的男孩,成为巴西家喻户晓的明星文尼西斯. 
 
导演独具慧眼,孩子无需演技.打动人心的只因本色----生性善良。
 
也因善良,阿鲁木江走进了许多朋友的心里。
不停地,有朋友来问,"你后来和阿鲁木江有联系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
"你为什么不和他联系呢?"
是啊,我为什么不和他联系呢?好些天,总在想这个问题。
那山岚白露,那袅袅炊烟,那青青野草的味道,还有璀璨的星空和嘹亢又低迷的歌声,连同那个少年都成了记忆!
 
许多时候,记忆封尘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不忍.不忍去触碰它.就想它一直是原来的模样,就想它定格在原来的地方,就想它透着一去不复返的珍贵和岁月洗尘后淡淡的柔光.
 
那是一个善良的少年,也是一个不会老去的记忆,一如约苏亚那清澄的眼神,深藏在我内心深处。
 
少年
你还是善良如初吗?
在我已经沧桑的时候
少年
你仍然纯朴依旧吗?
在我漂泊很久之后
少年
你还相信美好吗?
当我傍徨在世间喧嚣的窄口
 
少年
时光可以老去
但你不可以
留在那芳草萋萋的岁月之岸吧
穿一身白衣
清朗 单纯  舒展地微笑
我累了就回头
一定看见
阳光倾洒在你四周 静静如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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