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海之情
西 风
普及了电话,写信的少了;有了电影电视,唱戏的多半改了行。 Internet 这伙疯子收编了全球的业务,使得时间对空间比率越来越小,昔日的生离等于死别已不完全适于当今的世代,共建和谐的音符让海峡两岸的子孙相逢在大陆、台湾、匿或是异国他乡。余光中老先生的“一枚邮票”(题目叫乡愁)——表述远距离亲情的诗,现在,已突破于他的有生之年。
网络和便捷的交通,让我们切实体验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真实感。显然,生在这个时代是幸运的,但也欠缺那么种——离情别愁,牵肠挂肚的思念之怀。网络打破了不知情的一种神秘,不同空间下的信息在同一时间呈献出来。这种现象也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兹在“曲径分叉下的花园”中所始料未及的。时代发展变化的这样快:“一日如千年”,连用跨越性方式写诗的人都感到力不从心了,更别说手捉笔杆爬格子人的悲凉了,哎,这可该如何是好?闲言不叙,题归正传。
我的祖父山西人,抗战时流落于陕西,开一杂货商铺为业。祖父兄弟五个,他排行之三。按孔夫子古训:父母不在,长兄为大。祖父的大哥在山西支撑家业,脾气暴戾。弟兄四人都惧怕他,祖母跟我说,你的大伯公常拿棍子体罚弟兄,有一次,追得两叔公满街跑。跑到汾河边无路可去,差点要跳了河,这才罢手。五叔公与你祖父最要好,曾经来陕西跟你祖父学习做生意,对当时困境中的你爷多有帮助,后被大伯公召回去,那年是 1948 年,回去没多久,晋南战事吃紧,乡里出丁,三男家庭必出一丁,大伯公身为家长不能出,二伯公有打卦的异能,连夜翻墙逃走,四叔公接替了五叔公正在陕西。只有五叔公年方十五,尚不够服兵役年龄,就没有走,但筹丁的不管这些,只要份额。于是五叔公当了国民党的兵。这一走,多年了无音讯。后来,听乡亲捎话回来说是到了台湾。
我的祖父常念叨他的五弟,我上学那阵子,山西来了亲属,他总问五弟可有消息。几十年过去了,爷爷已经 80 多岁,有一天老家山西来了封信,堂妹放学回来,推开门,大声嚷,山西来信了,写有五叔公的信息。爷爷正在后院生炉火,着急之间,被脚下煤饼绊倒,不等堂妹扶赍,已自顾起身。 80 多岁,跌此一跤,本是起不来的,但想念五弟的情感似有超常力,他不仅很快自己起来,而且小跑着到前厅取了眼睛读信。堂妹事后说起,若不是亲眼所见,就会觉得有夸张嫌疑。
信上说,五弟病重于台湾,也许不久人世。想念家乡,想念亲人,唯叶落不能归根,特授长子永禄日后回家乡拜祈。这封信后,爷爷讲了很多当年五弟在陕西学做生意的趣事。二伯公儿子(在陕西落脚)每回山西省亲,他都交代:如果永禄回来,让他来陕西一会。因为特别惦念,认为有生之年该见见永禄,所以虽然日渐衰老,但精神顽强不息, 1990 年的春天,永禄回来了,病榻之上的祖父已不能说话,看见永禄后,支撑着抬起了头,眼侧早已流出数滴眼泪,永禄用手绢拭去。十几分钟后,爷爷告别尘世。我目睹如此一幕,心里也怪酸的。
写于2011年10月 西风——多伦多华人作家协会会员,加中笔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