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布鲁斯(三十六)

重明丽正,君子明于外,柔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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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十街咖啡店的一角,我又见到了林菲,她的面容依旧明丽,也依旧憔悴,昏黄的灯光倾洒在她脸上,染出浅浅若无的柔美,也透出淡淡难言的忧伤。
我在她对面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走近她的身旁。此时此景里,我内心的挣扎与迟疑是如此的生硬而不合时宜,我想转身离去,再也不回头望上一眼,那样的话,一切悄然而逝,我也只是多了一个永不会醒的梦。

我在林菲的身畔坐了下来,她没有抬头,只是木然地说:“你真的来了,为了我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值得吗?”
“我……”一个脱口而出的“我”字,终结了我所有的言语,我心潮起伏,却又空空荡荡,就好比苍白的天空下波涛激荡的大海,只剩一个“我”茫然地出没其间。
“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沉默了半晌之后,我说。
“你说吧。”林菲轻轻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仍旧没有抬头。
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心中那片茫茫,全无头绪,只是铺天盖地地淹没着我所有的知觉。

“你……觉得人生是怎样的?”许久以后,我问。
“人生?”林菲语声中透出一抹诧异,但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平静,“人生是一个太大的话题,我想我无法准确地描述人生的本质,在过去的日子里,有过快乐幸福的时光,也有许多痛苦不堪的记忆,人生的变幻无常早已经让我迷失了方向,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人生是否需要一个方向。”林菲说着,缓缓地抬起了头,我望见她的眸子,灰暗,深邃,而又波澜不惊。
“我仍然活着……”林菲接着说,“我想我无法在生命的中途就对人生下一个结论,也无法凭着不完整的片段去分析出人生的真谛,此刻的人生,对我而言,大概就是这样荒诞不经地活着吧。”
“荒诞不经地活着……”我下意识地重复着林菲的话,这正是长久以来我对人生的结论,可当它从林菲的口中陈述出来,我却又感到莫名的震撼与心有不甘。
“是啊,我们就一直这么荒诞不经地活着……”我喃喃地说,“我一直竭尽全力去摆脱人生的荒诞,可我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生存的理由,一个人的一生,无论拥有过多少财富,权力,也无论是如何的辉煌耀目,精彩纷呈,百年以后,全都灰飞烟灭,没有人会记得你,会在乎你,或许,有人会从史书里读到你的名字,可是那些读史书的人也会在转眼间湮灭无踪。一个人存在过,还没存在过,显然是一件全无意义的事。一个人的生命固然是如此,一个文明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从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到今天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再到以后无可避免的毁灭消亡,一个文明能够发展多久?百万年?千万年?就算是亿万年,在茫茫的宇宙中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一个文明存在过还是没存在过,又能有什么不同?数十亿年之后,太阳系湮灭了,宇宙大概还在,太阳系的存亡,对宇宙而言,不也一样是可有可无……这些已经是比‘我’的生命大上无穷倍的事,我尚且看不到它们生灭的意义,何况是“我”,一个脆弱不堪,莫名其妙的渺小生命?我无法以‘我’为原点,向无穷推论出我存在的意义,更无法从宇宙甚而宇宙以外的无穷时空逆推出‘我’生存的价值,所以我的生命,只剩下浑浑噩噩与荒诞不经,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渡过自己的人生……”
“你想得太多了。”林菲凝望着我,也端详着我的迷惑与恐惧,用柔和的语声说,“放弃没有结果的思索,就像你周围的人一样地去生活,那样的话,或者会有一个比较快乐的人生。”
“也许你是对的。”我说,“可是我总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有些人懂得生存的意义,苏格拉底,柏拉图,老子,庄子,或者是佛陀……可惜的是,我无法从他们的文字中获得解脱,反倒是你,你让我恍惚之间,相信了生命的价值。”
“我?”林菲的脸上显出意外的神色。
“是啊,你。这听起来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吧。”我有些尴尬而自嘲地笑了笑,低头朝向了面前的咖啡。

林菲仍旧望着我,眼中却全无嘲弄,反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看来她并没有把我的话当作是试图追求她的说辞,而只是满怀诚意地想要了解我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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