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远方的上方》:我无力描述西藏
《西藏:远方的上方》 作者:祝勇 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年7月 定价:39:00元
认识西藏是不可能的。
西藏拒绝阐释,更拒绝一知半解。当我们企图以文字或者照片为工具,从西藏的肌体上取下一个切片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仅仅是西藏的碎片,而真实的西藏正从我们身边悄悄溜走。我们视线和生命的有限性,决定着我们只能是微不足道的过客。
西藏的许多事物,都远比我们的生命壮观和持久。但是,即使微小的切片,对我们而言也意味着生命的犒赏。我不需要得到西藏的全部,只要我曾经深入西藏的内部,在阳光中变成西藏的一部分,就足够了。
我们的旅行不是奇迹,西藏也不为我们提供成就伟业的舞台。所有企图在西藏变作英雄的人都显得浅薄和可笑。西藏不需要英雄,它把我们的雄心修改为虔诚。西藏只服从它自己,在荒寂的表面背后,蕴藏着一个生生不息、能量充沛的世界。如同我在一本关于西藏的书的序言里写的,对于我们而言,西藏只是一个梦,是我们为自己安排的一个来世,是一座哲学的高原。这也许违反了西藏的本意,那些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或许只将这里当成普通的生存之地,那些风暴和诵经声都是他们身体里的血肉,但它仍以宗教的伟岸与生活的艺术性反衬着我们生命的渺小、卑微和庸碌。所以,许多人都历尽千辛抵达那空气稀薄之地为灵魂吸氧。当我们精神陷于困顿的时候,只要眺望远方的那片高原,便会有一种激情注入我们的身体。许多到过西藏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承认,在我与西藏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差异。但正是这种差异,吸引我义无反顾地投奔西藏。西藏对我构成长久的诱惑。西藏的景物具有极强的隐喻性,可以使我们的生命获得启迪,因而,西藏本身就是宗教,蕴藏着俗世生活的真理。
我无力描述西藏,我只希望,西藏圣洁的阳光能从世界的最高处倾泻下来,在每个开窗的早晨,照亮我的额头。(祝勇 北京散文家)
“我知道我的困难,因为我谈论的是西藏。西藏是一个庞大的实体,有着绚烂的外表和隐秘的内部结构,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只能目睹它的某个片断,而永远无法了解它的整体。因此,我谈论的是我印象中的西藏,而不是西
藏本身。”一开始,祝勇这样诠释他的走向西藏的目的。
2002年,祝勇应邀参加北京电视台剧组的拍片,踏上去西藏的旅途。他们穿越了藏北到藏南各种地貌,对西藏有了全面的认识。然而另一方面,祝勇又觉得,以文字或者照片为工具,从西藏的肌体上取下一个切片的时候,得到的仅仅是西藏的碎片。西藏的许多事物,都远比我们的生命壮观和持久。“但是,”祝勇说,“即使微小的切片,对我们而言也意味着生命的犒赏。只要我曾经深入西藏的内部,在阳光中变成西藏的一部分,就足够了。”
藏民总是特别快乐,草原上常能看到他们放声歌唱,祝勇满怀好奇地询问他们:为什么唱歌?他们回答:不为什么,就是唱歌。藏民的内心普遍都是透明善良的。他们对物质生活的需求非常有限,每个家庭在物质方面可能达到了生存的最底限。祝勇说:“有一次我跟摄影师爬山,累得满身大汗,靠着石头休息。一个老太太走过来,拿出满是牙印的馍给我们吃。我非常感动。语言虽然不通,但是她自然流露的纯朴、善良和真诚打动了我。”祝勇认为,在这些区域,还保留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越边缘,越纯粹。传统的风土人情因此在西藏得以完整的保留,这种影响不该是反向的,应该是由西藏向周边辐射。这也是祝勇对边疆感兴趣的原因,他的作品中,几乎没有现代题材。
多年来,祝勇带着学者的责任和忧思,致力于历史文化随笔的创作,身体力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旅游出版社出版的4本文化笔记(《凤凰》、《江南》、《北方》、《旧宫殿》),以及最新出版的《西藏》、《北京》、《美人谷》、《再见老房子》(辽宁教育出版社)。很多时间,他是在外面“漂”着。他说:“先是火车、长途汽车,有时甚至跟卖鸡卖菜的车。没有车,也经常徒步走,确实能有真实的感受。越到下面,交通工具越差,往往也越安全,随便看到灯光都可以住下去。”
“对于我们而言,西藏只是一个梦,是一座哲学的高原。那些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或许只将这里当成普通的生存之地,那些风暴和诵经声都是他们身体里的血肉,但它仍以宗教的伟岸与生活的艺术性反衬着我们生命的渺小、卑微和庸碌。所以,许多人都历尽艰辛抵达那空气稀薄之地为灵魂吸氧。当我们精神陷于困顿的时候,只要眺望远方的那片高原,便会有一种激情注入我们的身体。许多到过西藏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祝勇说。在自己的新作《西藏:远方的上方》(辽宁教育出版社)中,他更强调了艺术性和可读性,以及表达情感的独特性。
陈宗烈先生四十多年前的一幅背青稞的藏族少女的照片,唤起了我对于羌塘草原[1]的全部想象。很多年后,当我终于在暴风雪中气喘吁吁地翻越唐古拉山口,当我在安多兵站的寒夜里被冻得簌簌发抖,背青稞少女的微笑却总令我对即将到来的道路充满渴望。那张照片里只有两位藏族女子,肩上青稞的重量并未削弱她们的笑意,像黄铜的灯盏一样朴实无华的阳光精致地勾勒出她们笑容的轮廓,把翻身农奴心底的幸福定格在1961年的夏天里。她们的面孔让我看到了草原上的一切事物,比如氆氇[2]一般在风中摇摆的青稞田、丢落在黄昏里的透明湖沼、在转经筒周围飞速旋转的阳光,或者尘烟深处的藏羚羊温顺的目光……在安多兵站那无法安置的睡眠里,它们即将到来——西藏地图北半部那轮棕红色的高原,带着乡村少女的微笑,和无法形容的神秘幽香。
兵站的夜晚沉闷似铁,毫无敌情观念的我甚至不知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野上设置一个孤苦伶仃的兵站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们的住处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报纸、没有手机信号,甚至连电灯也要在9点钟熄掉——为了照顾我们,指导员特地准许延长至11点。但是很多人显然无法熬到那个时候,白天在暴风雪中翻越5200多米的唐古拉山口,已令许多人体力透支,任何诱惑在此时都抵不过那张咿呀作响的床铺。在冰冷刺骨的公共盥洗室,我看到同行的巴西女孩莉莲那张苍白的脸,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水里,夜晚的西藏就顺着她的每根手指进入她的记忆。
在冰冷的空气中,我觉得羌塘草原很像旧墙上的一幅招贴画,炫目却无法抵达。山口的暴风雪在我的记忆里弥漫着,能见度为零,在陡峭的唐古拉山脉顶部,我们被抛弃于失明的恐怖中。这几个小时的经历是目前我对于西藏的全部认识。这几个小时在我的脑海里逐渐被封冻成坚硬的冰块,即使费尽全力也敲打不开。我的睡梦始终在海拔4800米的水平线上游走着,像旷野上的游魂,无处安身。
这是进入西藏之后的第一个夜晚。我的知觉一半在床上,在无论怎样裹紧棉被也无法驱走的寒冷里,这时我不失黑色幽默地想到一个词汇:爱欲。寒冷有一种超强的麻醉作用,我想一定是这份寒冷将俗念从身体里驱逐出去,它业已成为被搁置在早已死去的辞典里一个无法翻译的生词,而宗教禁欲的产生,或许与温度有关——这是我在混沌状态里有关宗教和气象的关系的有趣发现。我的论证被一次次烦躁的翻身所打断,洗得发硬的被子硌着我的脸颊,如一件无法摆脱的硬物,突兀地闯进我似有似无的梦境。
我的另一半知觉尾随着那不安分的游魂出走,并且执著地在高原上搜寻着照片中的影像,寻找着灿烂如寺庙金顶的大片草原。风在调制着黑色的染汁。我看见自己越过山谷里河床,跨过从未融化过的积雪,一路向南,步履匆忙地,消失于深不可测的夜晚。P003-005
为什么我去西藏,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西藏对于我而言,一直是神圣的。很小就开始做这样的梦,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揭开西藏的神秘面纱,随着对西藏越来越多的了解,我才发现要想完全剖析西藏是不可能的。
西藏拒绝阐释,更拒绝一知半解。当我们企图以文字或者照片为工具,从西藏的肌体上取下一个切片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仅仅是西藏的碎片,而真实的西藏,正从我们身边悄悄溜走。我们视线和生命的有限性,决定着我们只能是微不足道的过客。西藏的许多事物,都远比我们的生命来得壮观和持久。但是,即使是微小的切片,对我们而言也意味着生命的犒赏。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得到西藏的全部,只要我们深入西藏的内部,在阳光中变成西藏的一部分,就足够了。我们的旅行不是奇迹,西藏也不会为我们提供成就伟业的舞台,所有企图在西藏变作英雄的人都显得浅薄和可笑。西藏不需要英雄,她用宁静广博把我们的狭小的雄心一一修改为虔诚。
西藏只服从她自己,在荒寂的表面背后,蕴藏着一个生生不息、能量充沛的美丽世界。
我在一本关于西藏的书的序言里看道,对于我们而言,西藏只是一个梦,是我们为自己安排的一个来世,是一座哲学的高原。这也许违反了西藏的本意,那些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或许只将这里当成普通的生存之地,那些风暴和诵经声都是他们身体里的血肉。但是,西藏仍然以其宗教的伟岸与生活的艺术性,反衬着我们这些普通生命的渺小、卑微、平凡和庸碌。 所以,许多人都历尽千辛抵达那空气稀薄之地为灵魂吸氧。当我们精神陷于困顿的时候,只要眺望远方的那片高原,便会有一种激情注入我们的身体。许多到过西藏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我承认,在我与西藏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差异。但正是这种巨大的文化差异,吸引着我义无反顾地爱着西藏,热切的爱着。
西藏对我,构成了一种长久的诱惑。西藏的景物,常常具有极强的隐喻性,可以使我们的心灵获得启迪。因而,西藏本身就是信仰,蕴藏着俗世生活的真理。我想象着我的心会被纳木错的水染蓝,被转经筒转动的声音迷惑,骨骼被西藏的千年灵光神秘慈悲所封锁。我渴望有一天笃笃的心跳声在拉萨河边瞬间停息,只想一生一世的坐下去,从天黑到天明,直至坐落成西藏的一部分。
我无力描述西藏,我只希望,某一天,我可以去看看西藏的雪顿节,听听西藏的诵经声 闻闻西藏的桑烟和藏香,站在大昭寺金顶上感受西藏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