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尘封的往事‘哗啦啦’犹如井喷喷涌而出。
那是一个周日傍晚,一个福州当地的同学回家度完周末返校,一见到我如久别重逢的亲人,跳下自行车搂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发自肺腑对我说:《英俊少年》电影太好看了,歌太好听了。你天天哼哼叽叽,那么动听的歌都被你哼糟蹋掉了,吵得我头疼。我醋劲十足酸溜溜问她:你交了什么狗屎运?哪里看的这部电影?我做梦都想看。
她一听,咋咋呼呼嚷嚷道:这几天外面电影院都在放么,哪里要狗屎运?你没看?那我替你抱憾终生了。你到哪里鬼混去了?你最爱的外国电影都会错过?你是K猪还是懒懵菜啊?看你嘴不闲地哼‘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现在照个头,烦恼去吧!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喋喋不休完,扔下我扬长而去。我没看到《英俊少年》,她比我还失望万分。
我呆立原地懊恼得内心寻死觅活了好几回,几次举手提脚作捶胸顿足状,眼里泪花怒放,心碎得跟食堂里的菜包馅一样。
我强烈谴责自己的疏忽大意,深深后悔没去逛街,错过最爱,造成终生难以弥补的损失。电影院再重放,就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我正独自悔恨交加得热火朝天忘乎所以,她咣当咣当骑着车冲到我面前,气喘吁吁但无比兴高采烈通报:确切消息,仓山电影院7点还有最后一场,省军区礼堂没有了。现在快6点了,你马上骑我的车子去,十几分钟就到了。赶快买票去,到时没票看个鬼。
我二话不说,抢过自行车飞身上车,目标明确:仓山电影院。
我一身轻松,心情绝佳,不由得又大哼特哼《英俊少年》里的插曲。有几下激动过头,变轻哼为高唱,引得几个路人看我跟看外星人一般。
出了校门后,近道扑朔迷离不敢抄,小路错综复杂不敢骑,老老实实走大路,尽管路面不宽坡度很大路途更远。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有的地段路灯都没有。高大榕树遮天蔽日,风一吹稀里哗啦乱向一气。
一上坡处,黑灯瞎火到极致,我下车弓着背推着车走。走着走着,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的我突然毫无缘由地矫情起来,越走越觉得周围鬼气森森、剪径出没、流氓当道;越走越浮想联翩,思想越复杂。
联想到自己独自夜行跟武松夜闯景阳岗似的,仿佛前面哪里便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张着血盆大口正等着我。可我非武松,我虽手有缚鸡之力,却没有武松的体魄、武松的孔武、武松的威力,更没有武松的胆量和酒量。我假使临时抱佛脚拜武松为师,再喝上十八碗‘出门倒’,毫无疑问是自投虎口小命难保。
聊斋里的鬼啊狐狸精啊也乘虚而入,我心理防线被突破,生平第一次产生怕的感觉。不怕则已一怕惊人。我一阵阵毛骨悚然,内心恐惧感油然而生,随之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呈指数增长。我赶紧掉转车头打道回府,求援搬救兵。
我不要吓死,我要保存活力看《英俊少年》。
那晚,不知为何,班上晚自习上座率奇高。我满心欢喜、满怀信心,救兵不愁了。另外,我提供车+免费电影,肯定有仁女智女极积响应。
别看我生长在社会主义的阳光下,骨子里我可是相当传统的一个人,思想观念还停留在辛亥革命以前的封建时代,延续着‘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礼教。
所以,我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找女同学做伴。出乎意料,有的女同学看过了,有的要赶作业,有的嫌天太黑风太大。。。。。。理由充分没漏洞,无可厚非。我傻眼了!
有女同学看我失望至极起了恻隐之心,怯怯地提议找男生去看。我顾虑重重,和男生一起做伴去看电影,会不会被人误解,跟谈恋爱划等号?想想自己一向政治清白根正苗红,无图谋不轨之心。。。。。。端正了态度,关键是《英俊少年》的诱惑压倒封建礼教,我非常希望有男生助我一臂之力圆我的《英俊少年》梦。
几个男生已名草有主,属违禁品,专人专管,外人碰不得了。有两个声称不爱看电影,剩下罗教授成为唯一候选人。他正埋头于英文原著攀登英语新高峰,根本不知道身边在发生什么。
一男生‘啪’合上罗教授正专心研读的大部头原著,强行把他拉回凡尘世界。待落实清楚罗教授尚未看过《英俊少年》,全班十几号同学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如麻雀聒噪,竭力鼓动他陪我去看电影,就当学雷锋做好事,顺便看场免费外国电影,娱乐一下,轻松一回;还有自行车,一点都不吃亏,很赚;这样的好事天下难得,罗教授你运气好;原著有的看,看不完续借得了,而电影错过了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云云。
罗教授被鼓动得凡心大动,摩拳擦掌要随我而去。我心花怒放,对罗教授之英明决定赞不绝口。
可是,罗教授几次昂首挺胸走到门口,听到背后同学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叫好声,他像一个高度警惕的卫士,转身从酒瓶底厚的镜片后狐疑地扫视一张张笑吟吟的脸。他怀疑大家不怀好意作弄他,所以多次不厌其烦认真反问:真的是去看电影?言下之意好像大家联合起来欺骗他要卖了他,或有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大家不厌其烦包括我在内,集体信誓旦旦向罗教授保证,纯粹就是纯洁的革命同学一起搭伴去看一场电影,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和不良企图。
罗教授回回蹙眉琢磨着大家的解释,越加觉得事情不是看电影那么简单,背后肯定有其他阴谋,否则为何众人口径如此整齐划一如事前商量好一样。于是,罗教授次次又佝偻着背嘴里嘟嚷着‘不去、不去’退回座位。反复几次,在大家声声‘去啊,真的没有其他用意,我们没有骗你’的催促下,在我企盼的目光沐浴下,他犹豫、踌躇、彷徨,接着干脆宣布不去了。
就这样,罗教授由最初跃跃欲试,逐渐半推半就,随之打退堂鼓,最后按兵不动了。不管众同学如何威逼利诱,大家好说歹说,罗教授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俨然吃了秤砣铁了心,像尊石雕矗在座位上,又成仙成佛了。
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简直在调戏我的心情。害得我的情绪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下升到顶端一下降至低谷,搞死人。Bad dog!
我的小心肝拔凉拔凉的,又实在不甘心,遂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希望有人突然心血来潮跟我结伴去看电影。我一脸期待,重新吆喝道:‘谁去啊?我有自行车,我请客看免费电影。有没谁要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结果,无人响应。我眼巴巴傻等着有人幡然醒悟愿与我同行,可大家全在埋头用功作学问。
有几个看看表催促我要去快去,否则赶不上了,等也是白等,没人陪我去了。
我万念俱灰大失所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是我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们吗?怎么一个个都铁石心肠,没有一丝丝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阶级情?危难面前见死不救。”
我英雄气短,在意念中默默收拾破碎的心情,一咬牙一跺脚: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豁出去了。天塌下来,老子我自己撑着!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有困难要去,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去!哼,你们不买我的帐,以后,我也不bird你们!”
我重整旗鼓,重抖精神,重新开路,如奔赴战场的勇士。阿密尔,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