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的腹地是斯坦福所在的帕拉阿图市。1950年代时的斯坦福,在美国还远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名气。当年斯坦福的毕业生,多数还得离开西部,到东部和东北部去寻找工作机会。得益于第二次工业革命,美国那些地方在那个时代发展很快速。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西部的寂寞和凄凉。美丽的果园,压满枝头的果子,毕竟无法填满斯坦福年轻学子心灵深处难以泯灭的野心和野火。斯坦福在这种经济大环境下,还居然面临经济困难。为此,他们在自己所拥有的巨大土地上动起了脑筋。
硅谷的开启,以电子工业为主体的企业的发展,带动了附近地区的经济繁荣。山景城位于硅谷和旧金山之间,配合硅谷的发展,人们在那里建了很多公寓,给大量在硅谷工作的人提供居住的场所。山景城一度成为初出大学校门,和经历第一次离婚年轻人,的最好去处。快速的发展,也让那时的人头脑发热。1960年代,市中购物中心的崛起,和十二层办公楼的开建与烂尾,给山景城的市区建设带来了十年的萧条。
得益于地利,乔布斯在12岁时,就有机会使用计算机,并且还有机会见识当年最现代化的,各种电子方面的新发明。说来有趣,在第二年,13岁的比尔·盖茨,给我们留下了一张看着艾伦打电脑的照片,就此开启了这两位对电脑的兴趣和后来是商战对垒。
乔布斯回忆说:得益于军事投资,整个地区得以快速发展。我第一次见到计算机终端,就是在离住家不远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埃姆斯研究中心,还是爸爸带我去的。
即使是最现代化的设备,美国政府有时也很乐意,让附近的孩子有机会看上一眼。
第一次见到电脑,乔布斯就彻底地喜欢上了。真的是太不可思议、太髙科技了,生活在这里真让人兴奋。几十年后,乔布斯还有这样的感慨。
在这些科技公司里,最让他佩服的就是惠普的创始人,最让他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两位创始人从车库起步的创业故事。类似的故事,在随后也一再的在硅谷再现。也是这些故事,一次次的在刺激乔布斯创新的神经。
如果没有这样的榜样和硅谷的地理优势,乔布斯也很难有后来的作为。很多事情的发展,有其必然性,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山景城在作为硅谷一部分成名之前,除了农业外,还是美国海军的重要的飞行研究基地。随后,海军项目继续南移到圣地亚哥,这里又成为美国NASA的重要基地之一。
斯坦福大学的以土地优惠出租为起步的主动出击,让硅谷得以形成和发展,结果,又是斯坦福自己在此基础上的发展和壮大。由此开始,美国电子科技在东边的哈佛附近开启之后,在西边的斯坦福附近获得了更大的发展。
就高技术从业人员的密度而论,今天的硅谷已经居美国之首,每千名在私营企业工作的人中,就有290人在从事高科技工作。硅谷人均GDP大概是美国全国平均值的五倍。硅谷1998年的GDP,大约相当于中国当年的四分之一。
1960年代是个多事之秋。1955年开始的越战,被一些美国媒体渲染成美军在越南对平民的大屠杀。反战运动在1960年代后期开展的轰轰烈烈。与之配合的,是民权运动的热潮兴起,和1968年4月马丁·路德金的被暗杀。避孕药在1960年代的出现,在解放妇女的同时,也给1970年代的美国性解放运动,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技术支持工具。
在国际关系上,冷战愈演愈烈。1961年,东柏林的工人修起了柏林墙,试图就此阻止东西方的交流。美国军队则入侵古巴的猪猡湾,意在抑制在自己后院熊熊燃烧的红色烈火。1962年10月,苏联部署在古巴的导弹被美国间谍飞机发现,由此开始古巴导弹危机,新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在科技上,阿波罗11号在1969年将美国人送上月球,登月成功。伴随它的是人类对天空的思索和幻想,科幻电视剧《星际旅行》(Star Track)从1966年开播,引起轰动。拨号式电话机问世,柯达相机也开始出现。
“乱世出英雄”,对乔布斯也一点不假。落地硅谷,是乔布斯人生的重要拐点。随后,对于宗教的理解,也给他未来的人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乔布斯的父母没有自己执着的宗教信仰。虽然如此,他们也会时不时的随大流,光顾教堂。特别是在孩子开始懂事之后,他们夫妇也在每个星期天,带着乔布斯和他的妹妹一起,去住地附近的路德教堂做礼拜,听牧师传福音。
相信上帝,将自己交给上帝,上帝就会给你恩爱和关心,你就得福了。这是乔布斯在教堂里一再听到的,来自牧师的教诲。
开始时,生性顽皮的他,表现的不以为然,父母亲对于他的这种反应也不是很在乎。很多人会觉得,相信上帝,只要给予时间,很多孩子就会慢慢的接受。
对于乔布斯,最终的结果,也还是大家的失望。据他自己的回忆,巨大的变化发生在他十三岁那年。那时候,他们家开始订阅《生活》杂志。父母亲开始对阅读杂志发生兴趣。1968年6月号的《生活》杂志上,刊登的封面照片是比亚法拉的一对饥饿的儿童。它此后成为至今为止《生活》杂志最好的七十五张照片之一。
1968年6月号的《生活》杂志封面
对于当时的很多美国人而言,发生在非洲的事是非洲的内部事务,是他们的内战造成了大量的平民死亡和儿童饥饿。年幼的乔布斯,对此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世界上就会有战争?为什么万灵的上帝不阻止人类的恶行?当然,更多的人不会知道,即使是几十年之后的今天,那种状况被改善的也不是很多。
有个星期天,他将自己在车上看过的杂志带到了教堂,和那里的牧师开始较真。在教堂里,他问牧师:如果我举起我的手指头,上帝在我举之前就知道我要举哪一根吗?
牧师回答说:是的,上帝无所不知。
随后,乔布斯拿出那期《生活》杂志,指着封面上的图片问:那么,上帝知道这些吗?他知道正在这些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牧师继续肯定的回答说:史蒂夫,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是,是的,上帝知道这一切。
这一问一答之后,小乔布斯觉得,这个牧师要么是个骗子,要么就是个白痴!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不仅不再去教堂,也不再相信上帝的存在。同时,他更不乐意和白痴打交道了。厌恶白痴的日子就此开始,成为他终身的“喜好”之一。
随后不久,《生活》杂志报道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生活照片。在1968年报道最多的,则是来自越南的照片,特别是越战给越南平民造成伤害的照片。那时候,美国在越南的战争打的热火朝天,大量的死尸和平民的伤残图片,像雪片般的飞到美国各地。一次次的刺激这美国平民的神经,最终导致各地风起云涌的反战怒潮。
有意思的是,后来,在印度尼西亚呆过几年的奥巴马,也是因为受《生活》杂志上一篇文章的影响,在孩提时代,很大程度地改变了自己对人生的看法。
1968年11月号的《生活》杂志封面
在对待上帝上,乔布斯和爱因斯坦有点相似。他们都是喜欢动脑筋的人。爱因斯坦对相对论的思考,开始于十几岁时对一个看上去极幼稚问题的不解:如果物体的运动速度赶上光速,将会发生什么?
在宗教影响力很强的时代,没有特殊宗教信仰的他,常常喜欢将自己的直觉感,描述成阅读上帝内心的能力。当他想评价一种理论时,就会自问:这是否就是上帝设计宇宙的方式?他对量子力学理论的很多地方不满,原因居然是:量子力学认定概率是宇宙的主宰者,而自己则坚信,上帝不可能掷骰子。
就“传统”宗教理论看来,我们所见的一切都是上帝这个造物主创造的。那么,万知万能的上帝,不仅能知道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一切,祂做事也应该是会很有逻辑。
对上帝万能的否定,对上帝逻辑理念的理解,让这两个历史的创造者,有了自己独特的思考逻辑和为人处世之道。结果,又有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成就。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乔布斯了解到佛教关于有来世的理论。希望上帝知道并且来拯救这些可怜的儿童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人真的有来世,那么,这些可怜的孩子会不会有个好的来世?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有个好的来世?有一段时间,这就成为乔布斯琢磨最多的问题之一。
很多年之后,当他反思自己的精神感受时,曾经说:宗教应该更多地强调个人的精神体验,而不是一味的对教条的遵守。当基督教太过于强调信仰,而忽略了以耶稣的方式生活,或从耶稣的角度看世界时,它精髓的价值也就跟着消失了。在我看来,不同的宗教就好比通往同一栋房子的不同入口。有时,我觉得这栋房子存在,有时,我又觉得它不存在。这才是最神秘的。
至于入口的不同,他似乎不是很在乎。对于佛教的信仰,改变了乔布斯后来的人生活法和生活方式,也一度让他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遗憾和后悔的选择。
乔布斯最终死于一种罕见的癌症。在他死前八年,2003年的10月,他因肾结石去看泌尿科医生。当时,由于担心结石会阻塞尿路畅通,医生给他做了个腹部的CT检查。就是在那次检查,医生没有发现尿路问题,却意外的在他的胰腺上发现了一个阴影。
2003年是乔布斯回归苹果后做得很得意的一年。不仅苹果的业绩开始腾飞,而且,它还有能力,对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微软,制造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能够让盖茨的微软难受,是让乔布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他必须乘胜追击,不能就此给喜欢制造山寨版的微软以喘息的机会。
同时,那时的乔布斯还有一个理念:一件事情,如果你不去想他,他就不会发生!心想事成,心不想事就不会成,他所相信这样的佛教理念,开始支配他的心灵。
当医生要他去做胰腺B超检查时,他拖了好久。后来,医生有点急,一再仓促之后,他终于挤出时间做了。结果让大家吃惊:胰腺上发现有肿瘤。
随后,医生通过内窥镜方法,从他的胰腺取样,做了组织活检。很快,病理报告证明,他得了胰腺神经内分沁癌,一种比较罕见,同时恶度较低的胰腺癌。
乔布斯的医生建议他,立即做手术切除,避免癌细胞扩散。如果这时他接受医生的建议,他有很大的机会,一次性根除癌细胞,就此获得全愈。
可是,乔布斯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一个人的身体是他灵魂的所在地。外科手术会侵犯灵魂的安宁,应尽可能避免这样的侵扰出现。
关键是,那时的医生还没有看到,那种癌症扩散快速的可能性。而又是这种低估,让乔布斯有信心,通过食物疗法来达到彻底根治。
事实上,当初,医生也认可了他这样做会获得良好结果的可能性!
于是乎,在繁忙的空挡,他在各地寻找适合自己的偏方和食补方法。也时不时的采用中医的理疗手段。反正,短期内,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也就放松了警惕。
就这样忙着和拖着,一直过到次年的七月,也就是发现癌细胞的八个月之后。已经感觉有点不适的乔布斯,终于在人们的劝说之下,又做了一次CT的跟进检查,这次的结果让他非常的后悔:癌症已经开始扩散至肝脏。就在那个月的最后一天,他终于在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做了胰腺部分切除手术。
但是,一切为时已晚。现在的,和八个月之前的切除,已经在性质上完全不同。随后的几年,他不得不通过换器官来维持自己关键器官的正常运行功能。即使这样做,也还是无法阻止癌细胞的继续扩散。
在这之后,他才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信仰的一些东西,是不是该到了应该有所改变,有点灵活性的时候了?
就是这种对于自己固执己见个性的动摇,在随后的苹果公司经营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人生的点,在这里突然变得无比的大,让他后续的连接变得极为困难。
成功、意志力、个人的主观愿望和实际的发生之间,到底应该有怎样的平衡?是他人生最后几个月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希望人有来世,否则,一辈子积累的那么多的智慧和知识,难道就会那么轻易的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基督教信奉的天堂和地狱,是不是会对这些积累的储存和传递,发挥点作用?
随着死亡的临近,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有来世”看法的正确性。
有一天,他对朋友说:我想,人死之后总该遗留下些东西。要不然,一生累积下来的经历和智慧,说消失就消失,也不免让人难以想象。人死后,总该有些精神境界的东西留给后人才对,我实在是想相信,这就是真的。
停了好一会,沉思良久,他又接着说:但从另方面看,人生或许就那么简单,就好像有个电源开关存在。当开关咔嚓一声关了时,人生就此消失,一切归空。
随后,就是他的一丝苦笑:可能呀,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在苹果的产品设计上有电源开关的原因所在吧。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这个来自中国古老文明的古训,应该怎样被理解,至今还是一个难解之谜。
对于乔布斯这样的人,希望有某种超越生命体的东西存在,能继续用自己获得和累积的智慧与知识,影响人们的创造力。但对消极的人来说,很多人就会以此为理由,为了熄灯之前的快乐,可以不顾一切,肆无忌惮,甚至是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随之,就有人将生理性的生命死亡,和精神性的生命永恒分开来,希望能借此让人们多多积德行善。
这种努力在基于一个有点矛盾的现实: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有多少带来“精神性生命永恒”的东西存在!对于这些人,他们有的,主要还是对家人和朋友的爱和关心、在乎。一个缺乏爱和被爱的人生,真的就像是一个等待被风吹灭的灯火。
【注释:关于乔布斯商战的故事,参阅我的新作《乔布斯的商战》(湖南科技出版社,2011年12月版)。这里只谈他的成长,探索的是他个性的形成和初期教育的获得。转载请注明来源和作者。作者保留所有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