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学期功课更紧了,常常是几个星期一过,就有一门课要结束,自然就要考试。每次考试都会记入最后的总评分,在学期结束的时候算出排名,关系到将来的医院分配。再加上我还有校刊和班级的事情,所以常常连着几个星期不回家加班学习。我一直是以小聪明和临时抱佛脚度日的,医学院这种日积月累,零敲碎磨的考试方式,慢慢将我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连喜欢睡前看一会儿闲书的习惯都变得很奢侈,因为寝室里的女生们都很用功,深夜准备睡觉了,还在互相背诵名词解释,而我背不出来,就陷入一种末日将近的恐慌中。我知道父母都是普通的城市职员,绝对没有什么门路,我要想留在附属医院,唯一的出路就是成绩。在那种恐慌中,所有的对于班主任的绮念马上就淡下去了。
治疗年轻荷尔蒙最好的办法,就是严霜逼人的考试阿。我最害怕的一门课,是有机化学,在我眼里,就是完全的死记硬背,没有一点道理可讲,而且有机化学的老师,人送外号张无情,因为他号称基础医学院四大名捕之首,历来关人无数。在考试前几天,我已经连着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憔悴困顿,毫无斗志了。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寝室,看到上铺娜娜的有机化学的复习笔记,详细复杂,让我顿时感悟到,我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到这种境界,现在所谓的复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不动声色的拿起书包走出寝室,一直走一直走,来到操场边上,确认身边没有人了,然后坐下来开始放声大哭。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想去考那个有机化学,那个一点不make sense的东西。
第二天,是年级班委例会,每个班班长都要参加。因为考试的这几周不用上课,我很久都没有见到郁兴了。一看到他我不由得吓一跳,他竟然蓄起了小胡子,不过十几岁的人,装什么酷呢,难道要扮张镐哲还是腾格尔么?开会无聊,我小声说你怎么看上去这么落魄?他斜一眼看看我说,非常时期么,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我知道自己姿色平平,但是给一个男生这么说,还是有点讪讪的,就不说话了。郁兴沉默了一会儿说,男人考试时候蓄胡子,成绩就会好,百试百灵的。我忍不住说,你还有这个招可以用,我要是有胡子我也蓄了,我有机化学肯定要被关了。看着身边那些意气风发的班长们,我幽幽地说,我大概要成为医学院史上第一个考试被关掉的班长了。郁兴嗤地笑了一声,你们女人就是这么夸张。我不喜欢他动辄就是你们女人我们男人,越发显得粗俗。便转头不理他。
你不知道张无情有出题几大套路的么?那句话好像佛颂天音一样悠悠地传入我的耳朵,却是震聋发聩。我很想高傲地对他嗤之以鼻,但是被关的恐惧,是最现实的,我没有犹豫地开口说,给我说说好么。长到十九岁,我从来没有认真求过别人做事情,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认真求人,却是对这个我斥为异类的男生。他看看我说,那我有什么好处呢。我立即警觉起来,不出声。他又是轻笑一声,你放心吧,你长得很安全的。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张无情的套题,其他都是浮云。说吧你要什么交换条件。郁兴装模作样想了半天说,我家境不错,人也才貌双全,真的不缺什么,没什么好交换的。拳头渐渐捏紧,我想用强了。你们寝室的娜娜,什么时候一起约出来吃个饭?还是切入正题了。娜娜,我对不起你了。我点点头。
郁兴给我的,是从上几届师兄那里传下来的有机化学题目,几相印证,就知道张无情的出题套路了,只要把关键的几个章节看熟了,兵来将挡还是没有问题的。一样是一年级的新生,一样是班长,他却能搞到这些。我微微叹道。考试结束后,总评分出来了,我是全班第一。我知道没有郁兴的那些有机化学套题,我是断断不可能考得这么好的。
为了把娜娜约出来和郁兴吃饭,我把实情向她全盘托出,娜娜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生,一顿免费的饭而以,只是对于我没有事先把套题和她分享颇为不满,但是我们都知道就凭着她那个有机化学的笔记水平,套题不过是过眼云烟。约好了在学校边上的一个火锅店。电话上,郁兴说,他会和一个男生一起来,让我和娜娜一起来。顿然觉得郁兴蛮有经验的,这种第一次见面还是以试探为主,讲究的是气氛活跃,妙语如珠,并不需要一掷千金去那种拘谨的地方。而有适当的电灯泡作为缓冲,关键时候捧哏,更是相得益彰。
果然,席间郁兴和他的朋友使出浑身解数,将娜娜逗得笑颜如花。没有了考试的压力,我们都胃口大开,羊肉牛肉如流水价地叫上来。火锅店很热,随时有无限量啤酒供应,看到他们都畅饮,我也忍不住喝了。没曾想煞风景的事情就开始了。喝了半杯下去以后,我的肚子开始隐隐绞痛,然后愈演愈烈,最后竟然直不起腰来。我很尴尬地说,我得回家,你们继续吃。娜娜站起来说,那我也不吃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勉强笑着说,那怎么行,受人之托,言出必践,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一时间和娜娜争执不下,我已经痛得眼冒金星,神情恍惚了。仿佛间听到郁兴说,既然这样,我们送你们回去吧。我残留的一点意识里分明知道郁兴此时肯定轰然腹诽。郁兴出门叫了出租车赶到医院,急诊科的医生护士总算还认得我,打了解痉孪的药我才慢慢回过神来。这时候才发现,身边只有郁兴。娜娜呢?我虚弱无力地问。我朋友送她回家了。恩?应该你送她回家么。郁兴竟然还问我,为什么?我强提起一口气替他分析,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回家,是男生的最好的机会啊,心里悠悠地想到那天班主任和我一起骑车回家的情景。废话,是我朋友要约娜娜出来的么。郁兴像看着白痴一样。
打完点滴,郁兴送我到宿舍门口,我对郁兴抱歉地笑笑,就匆匆回到寝室一头躺下了。折腾了一晚上,腹痛总算慢慢消退。后来,我知道,我真的对啤酒有一种奇怪的过敏,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腹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