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墨莲是水瓶座的女子,具备水瓶座的全部特性,敏锐、冷静、独立。
懂得易经卜卦的大师说,她适合找一个强大的力量型伴侣。她自小爱看武侠,喜欢气宇轩昂叱咤风云的男子。为此,她一直在等待。
墨莲念大一时遇到了景轩,一个阳光灿烂温和体贴的大男孩。墨莲那时18岁,如花一般的年龄。她认为景轩是个好人,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人。景轩外表俊朗温顺,不像是固执坚持的男子,但是为了墨莲,他却坚持了八年之久。墨莲相信自己是被感动了,也许他们就是彼此的宿命。
大学毕业后到迪拜漂泊了两年,在异国他乡的艰难处境中,景轩成为她的唯一依靠。墨莲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安稳的家,让心灵得以休憩。
他们在迪拜领事馆登记结婚,花了120迪拉姆,提供护照和签证即可,四天后就拿到了结婚证。一周后请了相识的朋友办了简单的酒席,算是向大家宣告一下结婚的事实。
新婚的前三天是在酒店度过的,墨莲刚辞掉了报社的工作,想好好放松一下。
2008年下半年,金融危机刚爆发的时候,迪拜的房租依然居高不下,景轩需要拿出工资的80%来支付一个单间的租金。婚后一个月,墨莲去了一家金融公司面试,成功应聘。婚后的拮据生活才有所改善。
与墨莲相识的一些单身女孩看着她如此艰难的婚后生活,觉得结婚简直就是一场看不到底的灾难。她们住着集体宿舍, 一张床位每月600迪拉姆,剩下的薪水都用来买漂亮衣服和化妆品,每日打扮得光鲜亮丽,希望能邂逅多金的男子,让自己衣食无忧。
墨莲不是个看重物质的人,她是个极端的精神主义者。所以对于物质崇拜,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离开集体宿舍,有了自己婚后的小窝,墨莲觉得很开心。三室一厅,三对夫妻共用厨房和洗手间。尽管房间不大,生活也不是很方便,墨莲还是觉得有家的温馨了。
刚搬进这个小单间的时候,因为空间太小,有些行李难以摆放,景轩借来锯条切割了床板,终于能够将床横着摆放,空间大了不少。房间里有一个玻璃展柜,分成12个空间不同的隔层,是房东以前摆放货品的,展柜上方有六个小射灯,照在玻璃柜上增色不少。墨莲将自己的化妆品,饰品之类的都摆放在展柜上,用起来也比较方便。初婚时没有买什么东西,行李很少,这个展柜就足够盛放两个人80%的家当了。房间布局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展柜,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构成两个人的新婚小居室。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天下班都会回到一个共同的小家,虽然简单质朴,却也温馨惬意。
(二)
几个月后回中国举办婚礼,先在女方家办,再去男方家。
墨莲的家乡在南方,汉江与长江交汇的江城武汉。婚礼订在10月2号,夏末秋初,武汉的气候很舒适,夏天的燥热和焦灼已经退却,迎来金秋十月的清爽、沉淀和丰盈,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婚礼之前的几天他们去拍了一组婚纱照,主要是为婚礼现场准备两张大的背景照片。10月份是举办婚礼的高峰期,拍婚纱照和办婚宴都要排队预约。照相馆生意很好,在江汉路中山大道主路旁,取名为翡冷翠婚纱摄影广场,店面规模较大,整个照相馆以翠绿为主色调,应该是为了吻合其名称。照相馆的大厅层高约有六米,银灰色的内饰,几组高大的景德镇陶瓷花瓶,墙角摆放了一些鲜花,欣然怒放。走进去让人觉得开阔舒适,空气清新。
照相馆的工作人员让墨莲任意选了七套服装拍照,婚纱、晚礼服、宫廷装、古装,外景和内景都有。景轩也搭配了同样风格的服装进行拍照。每组服装都要改变化妆和盘发风格,让新娘在照片里发挥多种迷人风采。墨莲平素很少化妆,一直觉得这是一项精细并需要足够耐心的工作 ,而且技术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显得特别恶俗而累赘。那日给她安排的化妆师是一位40岁左右的女人,穿着朴素,净面素颜,头发随意盘起,但是不失雅致。她的技术非常娴熟,墨莲每一次换服装后,都是由她重塑妆容和发型的。最先拍摄的是一组婚纱照,化妆和盘发花费的时间较长一些。此后每次变装都只用了十几分钟便打造出一张新的面孔和截然不同的气质。墨莲从未尝试过如此多变的风格,但竟都十分好看,和平日中的自己判若两人。
大多数的都市女子都热衷于化妆,美发,香水,高跟鞋和性感妖娆的服装,给人美艳精致的感觉。藏在这些外在物质背后的,包裹在里面的真实自我,很少有人知晓。满街行走的都是善于美化自己的女子,懂得时尚电影外国文学小资情调,会在周末进出酒吧迪厅,知道适当与男人调情并能收放自如。明确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知道如何享受生活和排遣寂寞。
墨莲已经走过了那样的年龄和心态,她不再需要喧嚣热闹和疯狂的释放,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家,一处平静的港湾,一种宁静的生活气息。每个年龄阶段都会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个时候的墨莲已经为长久的婚姻做好了心理准备。
婚礼的前一晚,墨莲和几个闺蜜在酒店订了两个房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种种心态和感受,包括对婚姻生活的讨论理解和憧憬。半睡半醒地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也许是因为兴奋,墨莲早早地就起床洗漱,整个人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婚庆公司派来的化妆师凌晨六点准时达到,开始化妆盘发,整理婚纱头饰。
那个早晨墨莲突然有了结婚的激情,出嫁的羞涩和期盼。和领证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毕竟婚礼是有众多亲朋好友见证,有父母亲手托付子女,在漫长的养育过程后,终于盼到子女成家立业的心酸、感慨和幸福。
景轩是男方家唯一的代表,因为两场婚礼的婚期距离太近,对方无法抽出时间参加女方的婚礼。迎亲队伍是女方家安排的,都是20岁出头的堂弟堂妹表兄妹。八点整迎接新娘出阁,和大多数城市的婚礼习俗一样,新娘开门之前亲朋都要刻意考验一下新郎。比如对两人初识的地点,时间,新娘的喜好等做一番提问,以证实对方在彼此心中都有足够的分量。
热闹一番之后,景轩在开门的瞬间抱起墨莲,走向楼下的主婚车。那是一辆八米加长版的黑色林肯,是景轩向婚庆公司提前预定的,他要给墨莲一个难忘的婚礼。车头布满了粉红色的鲜艳玫瑰和丝带,上面沾了些露水,显得格外清新。婚车里摆放了几瓶红酒香槟和一些精致的高脚杯,周围还扎了一些玫瑰花束。
林肯在市区缓慢行驶,后面是五辆天籁作为副婚车,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六六大顺,婚车的数量和顺序都是有讲究的。女方家的大部分亲朋都坐在行驶于最后面的大巴上,缓缓开往婚礼现场。
这是一场小型的草坪婚礼,景轩和墨莲租用了东湖边一处幽静美丽的草坪作为仪式现场。当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公园里繁花似锦,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怡人。宾客人数不多,没有喧嚣吵闹,反而平添了许多雅致的韵味,让人觉得身心舒畅,没有拘束。在都市里生活久了,人们都会倾向于走进大自然,找回原始的朴实和纯真。
景轩一直都喜欢有山水的地方,他认为山水是有灵性的,赋予人们广阔的情怀。而东湖正是这样一处美丽的所在,成为他和墨莲见证爱情的首选之地。他特意安排了一艘摆渡的小舟作为婚船,引渡他和墨莲从东湖的西边走向东边的草坪。船上简单地布置了一些粉红和紫色的纱幔,还有一些花束,脚底铺了一张红艳的地毯。远远地看着,无疑是一艘喜庆的婚船。船上播放着民族风格的对唱情歌,伴着船夫轻轻滑动的木浆和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渐行渐远,惊醒了整个东湖的清晨。景轩和墨莲互相对视,嘴角含笑,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幸福。
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婚礼现场播放着喜庆浪漫的歌曲。景轩抱起墨莲走向他们的主场。鲜花拱门布满了粉红的玫瑰,两侧是紫色的纱幔,绿色宽大的棕榈叶垂吊下来,小鸟在枝头欢快地吟唱,融合了大自然的温馨祝福。走进拱门,一条雪白的地毯牵引向前方相距一千多米的讲台。讲台的背后是一张巨幅婚纱照,洋溢着甜蜜和温情。地毯两侧分别立着十个花架,是镂空的花形铁架,上面摆放着盆花。地毯中间用玫瑰花瓣摆出了一个心型图案。景轩和墨莲缓慢行走在这张白色地毯上,众人抛出鲜花花瓣,散落在墨莲雪白色的婚纱上,一旁的仪器向空中吹散出连续的泡沫,晶莹透亮,在阳光照射下闪着五彩的光泽,是墨莲小时候最喜欢的颜色,梦幻而美妙。周围的 掌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使他们赫然成为当日的主角。
到达讲台时典礼仪式便正式开始了,主持人煽情地向众人讲述了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引导着他们对彼此承诺结婚誓言,交换结婚戒指,切塔式蛋糕,开香槟庆贺,喝交杯酒,拥吻相抱,放飞气球,完成一系列的婚礼仪式。
婚礼的过程是浪漫的,也是令人动容的。当年迈的父亲拥抱墨莲,将她交予景轩时,墨莲潸然泪下。除了儿时牵着父亲的手,偎依在父亲怀里的记忆,剩下的都是疏离。这是大多数中国家庭的感情模式,母亲温柔贤惠,父亲威严坚韧,与子女之间没有过多的嬉戏玩耍和对于爱的表达。但是在婚礼的交付仪式上,父亲却前所未有地表达了女儿带给自己的骄傲和自豪,以及自己的爱和不舍。在场有不少亲朋感动地热泪盈眶,站在一旁的母亲早已泪流满面。这场婚礼更像是一场告别仪式,告别养育自己的父母,告别过去26年的岁月,告别简单没有负担的单身生活,投入到一个新的家庭,新的环境,新的人生。所以婚姻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毫不夸张,对于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有着重要意义。
对于婚礼主持人来说典礼也许只是一项简单的程序式工作,但对于墨莲和景轩,这却是一场热血沸腾的爱情誓约,这以后的日日夜夜,他们将一直相伴到白头。有幸福和甜蜜,也有牺牲和承担,这就是婚姻。
一周后在景轩的家乡内蒙古举办了第二场婚礼。那是一场传统式的酒店婚礼,上下两层的大厅里,宾朋满座。父亲亲自陪同墨莲,将女儿远嫁他乡。不过现在的社会已不同往昔,女儿不用再哭嫁,也不用徒增伤感,婚姻原本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是将两个家族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双方父母也因此多了一个孝顺自己的儿女。
蜜月是在云南度过的。彩云之南,犹如天堂,为新婚之旅增加了无限的美好,也为崭新的人生开启了一扇幸福之门。
(三)
刚回到迪拜工作的几个月,两人偶尔会有争吵,对峙,抱怨,和对婚姻的调适。不过他们已是认识了经年的关系,婚姻生活的磨合并不影响彼此之间的情感,让两人分崩离析。他们都懂得逐渐退让,迁就和包容。在生气的时候不恶言相向,在争论的时候对事不对人,在说错话之后向对方道歉,在感动的时候适时表达谢意,在欣赏对方的时候不吝啬赞扬,在遭受挫折时积极鼓励对方,这是墨莲在婚姻中获得的启发和认知。婚姻里没有真正的强者或弱者,只有双赢或者两败俱伤。他们都是彼此珍惜的人,理应过得情投意合,甜蜜融洽。
过了三年的二人世界,他们变得形影不离,依赖,留恋,默契,嵌入彼此的生命。墨莲想为景轩生一个小孩,融合两个人的容貌,性情和智慧。准备的时间并不漫长,墨莲很快如愿以偿。
怀孕第四十天开始孕吐,墨莲非常的疲累。呕吐,厌食,饥饿,困倦,不由自主地烦躁。但这是孕育的一个必经阶段,而里面的生命正在努力生长,需要墨莲有足够的耐心和体力。墨莲满怀希望地期盼着,又疲惫不堪地承担着。
第五十六天去做第一次B超,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原始心管搏动。墨莲并不是十分担心,胎龄的计算往往有些偏差,从末次月经计算起并不都是那么准确无误。胎儿发育的迟缓和着床早晚是直接关联的,也许胚胎只是着床晚了一些,还需要些时日生长。
墨莲开始努力进食,每每总是吐到脱水,虚弱无力。因为吃了生冷食物,犯了一次急性肠胃炎,呕吐腹泻不止,头晕目眩,体力透支,身体早已不听使唤。情况好一些时,一天吐三次,差的时候彻夜不眠,半夜也要吐两三次,直到累得无力起床,昏睡过去。景轩不知如何是好,面对墨莲遭受的折磨,手足无措。想尽办法做了各种饭菜,墨莲的体重依然在持续下降,只能输一点葡萄糖和维生素B支撑体力。
第七十五天去医院复查,宫内可见11周大小形状规则的胎囊,隐约可见单胎芽及卵黄囊,周边有血流信号,无胎心搏动。墨莲看到医生同情的目光,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坚持的竟然是一场虚无。她和景轩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换了三家医院来回复查,得出同样的报告和结论。胚胎停育,稽留流产。
墨莲大脑一片空白,抚摸着自己轻微隆起的小腹,流泪不止。几十个日日夜夜的煎熬,翘首以盼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手术是回中国做的,景轩陪着墨莲住院四天。每天输三瓶消炎液,吃白粥喝蔬菜汤。第五日凌晨六点,护士给了三片梅花形的黄药片,吃下去十分钟,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那个孩子终究不想主动离开母体,需要这样的生撕活剥。一小时后进行微管可视无痛人流。整个过程不过半小时,终止了七十九天的妊娠。
不管经历了多少痛苦或磨难,人们总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来。只有这样,生活才能继续,日子才能再次变得有声有色。人活着,就要不停地给自己创造希望,并为了梦想踯躅前行。一路上有相爱的人同行,便会无所畏惧,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