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涧湖 第四章 军旅见闻(二)第四节 道德裁判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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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处长愈发喜欢这个青年了:坦诚,不隐讳自己的欲望,大方地承认那瞬间的冲动;尊重别人的隐私,不把别人的隐讳当笑料去传播;仁慈,看他为萍水相逢的老乡清洗尸体的专注,而这个人却是他仇家的宗亲。这一切就像活生生的道德之风扑面袭来,

张处长看着终南信,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被还乡团杀害的三个孩子,如果他们活着,也应当像他这样大的年龄,也应这样惹人喜爱,他不由得凄然起来。他对自己家庭遭受的惨祸很愧疚,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祸端,如果他当时听从父母的劝告,不参加新四军,肯定不会有这悲剧出现。

他生活在一个生活宽裕的小康家庭,教书是他的职业,没有也不需要“非分的欲望”,也没有人拨撩自己功名之心,一切都是自觉,在“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的铿锵誓言的感召下,只是觉得驻扎在岩寺附近的新四军是抗日的队伍,而抗日是民族的最高最迫切召唤。结果呢?非但没当上民族英雄,却成了家族的罪人。可是他弄不清究竟错在哪里,他认为自己没错,可上天却降下惩罚。这件事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成为时刻折磨他的一块心病,沉闷在心好几年。孰对孰错,亟须有人帮他梳理出是非来。

如今,张处长觉得有了谈吐的对象,于是,他就向终南信和盘倒处在内心憋闷已久的话。

终南信听了张瑜亮的述说,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你的事,那就看你当时参加新四军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功名还是为了民族大义,如果是为了功名,那你是有罪的,如果是为了抗日,你就是无罪的,为民族的生存付出亲人的生命,那是一种令人崇敬的壮烈。”讲完了,他两眼直视对方。

张处长舒脸色坦然了许多,“不过,并不是所有参加抗日的人都像我这样的遭遇,他们有的人和我一样,参加新四军和我是一样的心情,为什么偏偏摊上我?”

“这就不是你的事了,这关系到政治。政治是一种混和物,高尚与低下,单纯和复杂,纯洁与肮脏,仁慈与凶残,光明磊落与阴险狡诈,都是政治的表现,而且集中反映了领袖的修养与品质。抗日是全民族的事,应由全民族的人共同承担,利用抗日的名义积聚力量,为自己的小集团谋利益,屠杀或坑害另一个抗日集团的同胞,是对民族的犯罪,必将成为千古罪人。”

“在政治这个大前提下,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草民草民,像草一样的人民,遇到风它得弯曲,遇到镰刀它就被腰折,遇到火它就化为灰烬,遇到居心叵测的人的撩拨,他们就会互相仇杀。死了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甚至成千上万的人,在政治家眼里就像是割去一片草,哪个开国皇帝的龙椅不是从血海里飘来的?你为什么要自责,该自责的不是你,是那些别有企图的人,是那些乱杀无辜的人,是那些始作俑者。”

张处长由衷地高兴起来,脸儿笑得山花烂漫。感慨地说:“把你接到部队来,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我的福分。我从此解脱了,知道了应该怨谁恨谁。你可知道,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血淋淋的父亲和弟弟向我索命,如果不是母亲尚在,盼我回家,我自己早就给自己了断了。”他跺了跺脚,愤然说道,“不把这些还乡团杀光斩绝,我张瑜亮誓不为人!”

见张瑜亮愤然的样子,他油然想起鲁承荫那天说的“杀光了地主老财和他们的坏头头蒋该死,分了他们的土地和财产,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话,他说:“张处长,我真的担心。”

“你担心什么?”

他沉默半天,然后阴沉地说:“就是你让我去观察体会的一种伟大。”张处长想起来,那时终南信刚到新四军不久,从总部三岔店到乙纵队的途中说过的话,但他却不了解此时终南新旧话重提的意思,就问:“究竟担心什么?”

“土地,古老而又陈旧的话题。但愿这是真诚仁慈的关怀,是千古伟大理想的实践过程,而不是撩拨人心的权谋和骗术。”

张处长听了此话,赫然不语。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平平之辈,他说出的话肯定出于深思熟虑,可是据他所知道的情况,耕者有其田是党的基本目标,没有任何欺骗和权谋的成分,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呢,他思而不得其解,只好保持沉默。

 

他们刚到驻地,前线已经响起激烈地枪声,新的一天来到,新的战斗又重新开始。

对华东野战军来说,这是一场困境中的战役,在此之前,政府军25师已经攻占烟台,乘着胜利的势头想一举肃清华东野战军,摧毁他们的后方根据地以策应中原战场。华东野战军还没有养好南麻的创伤,拖着疲惫之躯对应着这血腥的挑战,靠与民众水乳交融的关系,隐蔽在政府军的鼻子底下,希冀在运动中扑捉战机,借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变被动为主动。

两条龙交战于齐鲁大地,一条龙欢腾奔跃,东突西进,另一条龙潜伏待进,呈“或跃在渊”之势。这不过是国共之争的大棋盘上的一个局部,博弈的双方都想在此处做成一个“眼”,为腰斩对方做准备。

这场战斗在傍晚的时候结束,政府军阻止不了华东野战军的攻击,向东北方向溃败,他们在战场上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乙纵队顺着政府军逃逸的方向穷追不舍,后勤保障的军需处自然不能怠慢,尾随着大军步步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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