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丰富文娱活动等等,虽然也会提到,不过是次等目标。因为他的价值观念不同常人,三年“自然灾害”民不聊生,到他嘴里轻描淡写地一句“什么猪肉、头发夹子、肥皂等有所失调”而已。“顶三四年、十年,神州不会陆沉、天不会掉下来。”自恃“为革命献出六位亲人”、爬雪山过草地、出生入死,有资格要求别人像他一样,以事业为重、为事业牺牲。这是一个:不惜与资本主义打一场核战争,死一半人口、换来一个赤旗世界的人。在他的眼里,区区生活琐事,怎么能与实践革命理想、推动历史前进相比?人民付出的生命财产、艰难困苦,不过是社会试验的代价。就像败在其手下的国军将领说的:解放军打冲锋,动不动就是人海战术,真不在乎伤亡啊!
如此价值观念来自毛氏独特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方法。进城之前,毛泽东在党内搞同甘共苦,在军内搞官兵一致,在根据地平分土地,进了城还是供给制……。这等做法,从一个侧面反应了毛泽东对于物质享受的警惕与排斥。看他的经历,1927年上井冈山之前,他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武装割据游击战争,一干二十多年,直到“进京赶考”,中间只去过一次破败不堪的重庆。至于党给他安排的特权生活,不过“一天一只鸡”的水平而已。在中南海,毛的朴素生活虽然昂贵,相比后来的党员干部,种植的野菜、织补的衣物,似不至于消磨他的斗志、使他沉沦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泥潭。
但是,普通百姓、升斗小民没有这样的境界。其麾下的战士之所以参加革命,大半是“穷则思变”,不是变成苦行僧,而是要变富裕,不止为了温饱,还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平民百姓对于新制度的期望也是大幅度提高物质生活水平。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革命党人劫富济贫的江湖意识浓厚,“到太太小姐的牙床上去打了个滚”,发现柔软而有弹性,比老家的土炕和行军路上的“草毯泥毡”舒服多了。封资修自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魅力所至难以抵挡。共产党内于是同气相求般地产生了修正主义,进城不久就出现了特权阶层。
看似毛泽东早有预料:人为理想的付出有是有限的。群体中的意志薄弱者,革命激情先行消退,其追求享乐的行为对周围有着很大的感染作用。因为人的本性,懒惰和私欲占了不小的比重。文革前的社会状态颇为暧昧,“饱暖生闲事”似地,人们开始萌生追求富足安逸的愿望,与革命意志共存。这原是本能驱使、自然而然,却不为毛泽东容忍。他认为,发展私人经济会导致贫富分化,其结果将是“老百姓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而封建主义的才子佳人、资本主义的靡靡之音,会毒化人民心灵。出于“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思路,既然美国国务卿杜勒斯,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中国党第三代、第四代身上,资本主义复辟就一定是中国的灾难云云。
这次,毛泽东看的对却估计错了。他清楚地看到:社会有发展资本主义的潜意识,中共有走修正主义道路的可能性;却错误地将这个前景估计成国将不国、人民沦丧。一面,他懂得“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同时他不甘心,人民需要历史朝国强民富的方向发展。人们穷怕了、乱够了、代价付的太多了。人心思定、人心思富。至于什么主义、什么道路,姓资姓社又有何干?
毛泽东抓住最后的机会,趁着人们革命热情未泯,运用其全部智慧才能,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以期“拨正中国革命的航向”,“抓革命、促生产”,在政治运动中让中国沿着计划经济的轨道,走向繁荣昌盛。但是这次,其长期革命生涯中屡试不爽的法宝“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不但辜负了他,还彻底败坏了他的事业。让他当了一回自己嘲笑过的蠢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毛泽东的失败在于试图违反自然规律,“欲与天公试比高”另搞一套。事实证明,高明高超如毛泽东者,也打不破这样的定理:理想主义、牺牲精神,只能偶一为之;个别人可能殉道到某个程度,维持群体的政治觉悟,非得大量物质利益不断滋养浇灌。
令人玩味的是,文革前毛泽东强调的:党内有人在走修正主义道路,中国可能出现资本主义复辟,并非妖言惑众、骇人听闻。今天的局面,邓小平接手后,中共在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道路上走得比毛泽东的担忧的还要快、还要远。时间上正应了毛的预言:“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全国性的反革命复辟,马列主义的党就一定会变成修正主义的党,变成法西斯党,整个中国就要改变颜色”。然而,党变修国变色的结果却出乎毛泽东的估算:资本主义复辟给人民带来的是富裕,市场经济道路让中国走进了繁荣,社会主义文化退位,国人文娱生活才这样五光十色、丰富多彩。
如果毛爷子真的是为人民利益着想,其在天之灵看到中国人民今天的生活状态,以其惯不认错、会说巧话的性格,也许会这样为自己缓颊:从解放到我撒手人寰是二十七年,不过历史的一瞬,我们不是敢于斗争、善于学习吗,也得付点代价、交点学费啊。再者,我说继续革命的时候,从中央到地方无不积极响应、没人说过一个“不”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