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今年东京的樱花比去年来的要早一些,这个星期就要满开了。

每天都在隅田川河边散步,眼看着河岸边的樱花树一天天爆出新芽、鼓出花苞、渐次绽放。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日本人对樱花狂热地赞美和喜爱,我早有耳闻。不过,十几年前在无锡太湖边上看到过的樱花,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当时有人对我说:那就是日本的国花---樱花,那些樱花树都是日本友人赠送的。只是因为那是平生第一次看见樱花,所以留下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隅田川河岸边的樱花树,是那种最常见的吉野樱。樱花初放时,远远望去,一片粉红色,那是满树花苞的颜色。相比而言,我更喜欢此时隅田川的颜色。春来江水绿如蓝,游船驶过,翻出道道雪白的浪花。江面上雪白的海鸥上下翻飞,河岸上鸽子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新绿的草窠边、树丛里觅食嬉闹。总觉得这样的景色似曾相识,自觉便是在画中漫步一般,心底就有几分淡淡的喜悦。

不过,看着那彤云一般的樱花树,并不觉得十分养眼,第一眼的感觉有点像旧得发黄的破棉絮,总觉得缺少一点绿意,与春天的意境有些格格不入。樱花树是先开花、后长叶,等绿色的叶片长出来,花期也就结束了,樱花从满开到凋谢,只有短短的一周时间。所以赏花必须要及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及时行乐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注解。

有国内的游客到日本旅游,问导游,东京什么地方的樱花最漂亮?导游脱口而出:靖国神社!随即赶忙掩口,因为对关心时事的中国人来说,那是个有特别含义的地方。不过,父辈们到日本来探亲的时候,我倒特意陪他们到靖国神社一游。

记得杭州岳王庙里有一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说青山何其幸运、有忠臣埋骨于此,而白铁何其无辜、铸成了秦桧和王氏的铸像,千百年来遭人唾骂。其实有幸也罢、无辜也罢,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旅游嘛,总是拣风景优美的地方去;而且,话说回来,越是那么个有特别含义的地方,越是应该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不过陪父辈们去时,并不是赏樱花的季节,而我自己倒是在樱花盛开的时节去过一次。那一次赏花,先去的靖国神社附近的千鸟渊。千鸟渊其实是绕着皇宫城墙的一段外濠,因为护城河宽阔的水面形似千鸟之羽而得名。其名曰“渊”,水面距岸上的路面至少有十米以上的距离,果然是有几分幽深。

右岸是高大古旧的皇宫城墙,城墙之下陡峭的护坡绿草成茵。左岸的散步道上游人如织,樱花烂漫。此处的樱花树较隅田川河岸边的更为高大,清风拂来,满眼都是淡粉色的花瓣随风而下,落在游人的身上、路上和护城河中,把护城河左岸碧绿的水面都铺上了一层美丽的花毯。不时有手划的小木船,划破平静的水面,在游人的欢叫中靠近岸来。漫天飞舞的樱花瓣,与身着传统绚丽和服的游人相得益彰,浪漫樱花果然名不虚传。

从千鸟渊散步道走出来,对面就是靖国神社,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日本神社所特有的“鸟居”(神社门前的大牌坊)。靖国神社的建筑布局很奇怪,不是传统的中轴对称布局,而是一个躺着的“L”形,或者说像一个“烟斗”。烟杆部分是长长的参拜道,烟锅部分才是神社主体建筑。站在神社的院内抬头望去,蓝天白云、飞檐斗拱、衬托着一片灿烂的樱花树林,非常地和谐与宁静。此处樱花树的品种奇多,每一种树都挂有铭牌,而且与别处的樱花多为行道树不同,这里是一片樱花树林,重重叠叠好像花的海洋。就我的感觉而言,这樱花不宜远观而宜近赏,徜徉其间,落英缤纷,才能体会到妙处。

说到靖国神社,不能不提游就馆。游就馆位于神社殿堂东侧,以前主要陈列从各国掠夺来的战利品,炫耀“皇军”的“赫赫战功”,如今展出的多为战死者的遗物。这里是日本所谓的“大东亚战争”史观的最重要宣传阵地,其中最主要的观点就是说:大东亚战争(日本对二战的称呼)不是侵略战争,而是日本人带领东亚人民反抗殖民主义统治的战争。它的论据是二战以后东亚各国摆脱了殖民统治、独立国家数量大大增加了。

这就好比一个强盗冲进邻居家打劫,结果与另一个已经在打劫的强盗打了个两败俱伤,主人家趁机反抗,把两个强盗都赶跑了。而这前一个强盗现在居然就“忘记” 了他打劫的本意,站出来宣称:多亏我吧,你们才能把那个强盗赶跑,你们不但不应该责备我,还应该感谢我呢!嘿,真是强盗逻辑!

出了神社大门,门外的参拜道两侧,则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世界。樱花树下、草坪上,或坐或躺,到处都是“赏樱”的人群。草地被一张张大大小小的塑料席“分割” 成一个个区域,或者是一家老小、或者是三五好友,身着休闲的衣服(最典型就是浴衣),脚下是便鞋(木屐或是塑料拖鞋),手里端着酒杯,席子上是各种日式料理;小商小贩们也是生意火爆、烤肉串烤得乌烟瘴气。

呵呵,这才是普通日本人最喜欢的赏樱节目,樱花树下的大聚餐。

可别小瞧这个阵式,动手晚了地盘都没有!隅田川河岸边的樱花树下,每年也有这么一天,提前一两天就开始有人占位置。或者是用塑料席在地上一铺,或者干脆直接用封箱胶带在地上圈出一块,河岸公园的管理方则早在三月中旬,就在河岸上每隔100米预备好了两个流动式卫生间,到时候只管吃只管喝。真是万事俱备,只等樱花!

今年地铁公司举办的东京赏樱名所评比,千鸟渊(靖国神社)被评为了人气最高的第一名,而因为鲁迅先生作品的缘故在中国知名度非常高的上野樱花,被评为第三名。没想到去年我第一次赏樱花,就去了最佳的去处。

到这个周末樱花就该满开了,今年应该到哪去呢?可得回家好好商量一下了。

写于2006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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