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圣人之情见乎辞。”这就是人生的境界,也是《易经》的帝王学、领导学。大家要知道,《易经》呀、老庄呀,都是我国帝王领导学中最高的哲学。天下人事宇宙万有,皆见于爻象的动,我们思想一动,就是爻象动;一个念头,就是一个动爻;你思想动了一下,就是爻动了,爻动了就会交、会变。孔子在《礼记·经解篇》中介绍中国文化,说“洁静精微,易之教也”。《易经》的学问是宗教的、哲学的。懂了这个学问的人,自己要修养到圣洁——圣人最高境界,便要清心寡欲、静到极点才可。洁静是宗教性的,哲学性的,精微是科学性的,那比电脑还要精密。如果头脑比电脑还要精密,就可以研究《易经》的卦象了。不但要精密,还要通这个“微妙”,所以洁静精微,易之教也。
现在讲到人事。人的意念一动,爻象才动,爻象在内一变,吉凶从外表就看出来了。所以一个人坐在那里,情绪一动,气色就不同了,内在的情绪一动,外面的象就表现出来了。一个团体、一个社会、一个国家,要问它的前途如何,吉凶如何,你只看它内部一动,高明的人已经看清楚了结果。这就是“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
注意啊!“功业见乎变”,建功立业,就在你一念之间的变通。一念之间有如此重要,也许是大成功,也许是大失败,没有中庸路线。所以第一等人懂了《易经》,可以领导变;第二等人呢?是适应这个变;末等人则是变过以后,坐在那里骂变。我常常用这个比方看搭公共汽车的人,第一等人把时间看好了,第一个上车,坐在那里睡觉到终站。第二等人车子来了,排队在中间还可以弄个位置坐坐。第三等人公共汽车快要开了,他才挟个皮包在后面追,眼看着汽车放黑烟,嘟的一声开走了,他还在后面骂,为什么不等他!这种人太多了,他就不知道如何适应这个“变”。
“功业见乎变”,这就是大权变之道,佛学也叫权变。权,就是要知道方法来应变;佛学还有个名称叫“权巧”,要懂得巧妙,这就是领导学的四大原则。“爻象动乎内”,由此你也可以了解,为什么我们过去的读书人喜欢讲四书,四书是从宋朝才开始的,《大学》、《中庸》原来是《礼记》的两篇,宋朝以后才把它变成经典。但是《大学》、《中庸》所讲的,就是领导学的内养之学,所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就是要注意到自己的念动,使自己的爻象、内爻的动,在“贞夫一”的情形下进行。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外用之学,亦即所谓的“功业之变”,这也可以说是告诉我们什么叫领导学。领导学就是做人的道理。假使你把根本做人的道理把握住了,就把握住领导的道理了。什么是领导?人都做不好,还能谈什么领导?像赶公共汽车,跟在汽车后边黑烟里骂的人一样,那有什么用呀!
所以说“圣人之情见乎辞”。上古中国文化中的有道之士,他告诉我们后代的人,这些情意在哪里可以见到?“见乎辞”。你多读《易经》的《系辞》,文王、周公、孔子的《系辞》,你就可以了角了。文王、周公,孔子的情意是中国文化的一环,老子、庄子的文辞又是一环,大家要弄清楚。《易经》的文化非常简单,就在一言之中,一爻之中,这就是“?然示人简矣”。
我们为什么要讲中华文化呢?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是站在宇宙的悲观面,中华文化不同,它认为宇宙充沛极了。这跟佛教《华严经》看世界是一样的。华严境界看世界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充满了美丽幸福,这个世界是真善美的。即使是死亡,也是一样的可爱,也很美啊!死亡不是不美啊!因为它是另一个面,生是阳的面,死是阴的面,死亡并不是完了、没有了,它还是有。所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个太极里头又有阴阳,一个阴阳里头又有太极,所以佛教中华严的境界同《易经》是一个境界。古人懂佛学的,必定懂《易经》,懂《易经》的人,必定懂得华严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