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二)

女儿、女婿:

你们好。代问二位大人好。


来信及照片都收到了。看到张着大嘴笑眯了眼的外孙,看着头戴博士帽的女婿,谁不为之激动和骄傲呢?美国是个重人才、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国家,女婿寒窗苦读终于获得学位,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目前你们因没有绿卡,工作处于无保障状态,这是暂时的,不会持续多久。光明就在前头。


女儿信中所言我懂。结婚是人生中的大事,应该办得像样一点,我是同意的。但是“像什么样”,必须根据自身的条件来定。像我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不久还要投资建房(初步计算至少需要六、七万元),结婚花去三万多元,未免太奢侈了。那天很偶然,我看了柳柳(小弟弟)的账单才知道,一条领带220元,一枚领带夹65元,两人的服装竟用去了4000元,在我看来简直是天文数字,叫人心痛。要知道,这是借着外债在挥金如土啊!


说到你小弟弟结婚,原先是商量过的。他说的很好听,只用2000多元左右买服装,一切从俭。当时我高兴得很,连声夸赞他懂事了,知道体谅大人了。谁知道他说的是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把我给骗了。至于买什么,要花多少钱,事先根本不和我商量。他的意思是说,有一半是他们自己的钱,若是商量我们定会不同意,所以全是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似乎这样,才能显示他的“独立性”。


现在国内的风气很浮华,年轻人喜欢和有钱人家攀比。谁家布置得富丽堂皇,谁家办酒摆了多少桌。言谈之中,总是嫌我们没用,不会挣钱。老实、厚道、本分的品行,时下就是没本事的同义词。只要谈到钱的事,往往就引出一场争吵。在那段时间里,我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总想找人倾诉。虽然我是一家之主,但是办这样的大事,居然做不了什么主。想想外面欠的债,想想不久要投资建房,真叫人着急上火。我总是感觉那样的疲乏、困顿,干着急却又无济于事。


女儿,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你总是让我孤独的内心,痛楚中感到欣慰的孩子。他们是不会同意我这样写信的,所以我单独写这封信。


外婆仍在乡下,还是老样子。这种病怕是要长期拖延下去。只是苦了你妈妈,下了班一有空就骑车下去,伺候外婆。人生七十古来稀。人老了,总归会有这一步。女儿,你也不必难过。相隔如此遥远,难过又有什么用呢?多照顾你的公公和婆婆。你的小家的幸福是很重要的。


青青(小弟媳)比较懂事,下班回家能主动找事做,算是勤快,脾气比柳柳好多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搞好关系,关键也就是婆媳关系。你妈妈在这方面性格改变了许多。你放心吧,我们知道如何处理家庭矛盾。只是你,要懂事,一定要孝顺公婆。


冀江西路年内拆迁重建,江阴长江大桥也即将兴建,整个城市向南扩展了许多。改革开放,家乡的面貌真是日新月异。


我校褚老师的女儿女婿也在美国。上个月,她女儿打长途电话回来向妈妈哭诉夫妻关系的悲剧,把她妈妈急成大病住了医院。由此我想到了你们俩。看到你们相亲相、情深意笃,我们仿佛也生活在幸福之中。希望你们要珍惜这份爱。


你妈妈很爱整洁,我却不然。故此,你妈妈数落我的时候,就说你的性格很像我。你身上的许多品格都随我,这我赞同,但是我不相信丢三拉四的习惯也会遗传。这完全是后天养成的吧。记得你在南京读书时,寝室里不是井然有序的吗?也许是成了家,家务事太多,加上带小开文太累的缘故吧。女儿,要不然,我们共同来克服这个缺点吧。


祝全家安康。

父字

1994年6月4日

家书(二)

1987年寒假,我和父亲站在他们学校的花坛前合影。身后的平房,就是我们“临时”的家


1987年冬天,我回到江苏老家与父母和弟弟在一起度过寒假。


记得那天,我坐长途汽车回家。走过一段很长的青石砖路,迎面就是父亲工作的小学校。


走进校园,里面很清冷。原来,小学校早已经放寒假,里面没什么人。我看见一间教室的门窗大开,一个穿蓝色咔叽布中山装的中年人,正站在窗台上敲敲打打,神情极为专注,校园内回荡着敲击的声音。


这就是我爸爸。他习性不改。在新疆的时候,他就老爱提着自制的工具箱,在校园内到处修修补补。今天装一块玻璃,明天补一条桌腿。不认识他的人,总把他当成学校请来的修理工。爸爸喜欢动手,经他修补过的废物得到再利用,他特有成就感。


我放下行李走到爸爸身后,在他正转身找一枚钉子的时候,及时给他递了过去。


“呀,女儿回来啦?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吗?是不是不认得门?”爸爸一边连串的问我话,一边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一拍手上的尘土,笑的鼻子眼睛都乐开了花。

 

爸爸告诉我,从新疆调回老家已经大半年了,住房一直没有落实。学校临时给他们腾出了一间教室,一隔两间,先暂时凑合着住。说着话,父亲领着我往里走到一排低矮斑驳的平房前,说:“到家了,进屋歇会吧。”


这是一间废弃的教室。有两扇窗户没有玻璃,用纸板挡住了外面的光。中间一段父母砌的墙,隔开里间和外间。屋顶拉了顶棚,用面糊的报纸显得房间亮堂一点,很像我们在新疆住的平房。四面的墙上重新刷了白石灰。房间很紧凑,里面一间放着父母睡的双人木板床,靠窗一台缝纫机;外间靠墙放着两张单人床,是两个弟弟睡觉的地方。一进门的地方,是一张吃饭的四角方桌。爸爸说,这个方桌还是从乡下的外公家搬来的。


就是这间低矮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屋,父母和弟弟一凑合就是好几年。后来陆续又到外面租房子住,常常搬迁,直到父亲所在学校集资分了房子,才彻底告别临时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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