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忆录——侠客梦

用调侃去书写思考,以故事来叙述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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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六年级暑假一个酷热的下午,我独自在后房昏睡。在朦胧间只听到耳边突然呼呼地风起,正在疑惑又突然静了下来,空气也冷了起来,连一直烦人的蝉鸣和外面隐约小孩嬉闹的噪音都不见了。静寂之中,突然看到床前不远,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坐在倒扣的竹筐上,身体前倾,拿着一个空碗伸向我,眼中都是悲苦和祈求。我心中明白,想挣扎起来,却是动不了身,张口想喊也发不出声。挣扎了一阵,奋力抬脚蹬去,一声响亮,幻像灭去,我浑身是汗醒了过来。

我起来后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没见到其他人,只有后厅对面门瞎眼依姆在家。老太太其实能见些模糊东西,只是她总是目光呆滞摸索着做事件,小孩都叫她瞎眼姆。我们三家合住一栋房屋,来往热络,凡是煮什么稀罕的东西,我妈都会盛两个小碗让我给那两家送去,他们也是如此。我把这事对她说了。依姆迷瞪着眼睛说:“这是被鬼魇了。” 起身在观音像前烧了炷香拜了拜,教我:“下次再遇到就念观音心咒。”传了我六字真言。我妈回来后,我又说了这事和依姆的话。我妈说:“那是迷信。这是你睡觉时自己手压在心口上了,没事。”

过了两天晚上,老头鬼又来了,还是那样子。我念了“唵嘛呢叭咪吽”使劲一蹬腿,又醒过来了。到了白天就悄悄再去问依姆。老太太问清我看到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这个房间以前住了个老头,后来死了,厨房里还有个小箱子是他的东西。你两次都看到他,怕是他在下面没钱花求你来了。”说着拿了一叠冥钱,叫我在房间里烧了。

烧了钱纸,我到厨房翻一下,在柴火堆旁有个不大的破木箱。里面有几封信,还有一个小册子,面上写着“狂风刀法”,只是已经残破,许多地方都水渍模糊了。我心中狂喜:老头许是隐世大侠,合该我得了这不世武功的秘籍了!小心翼翼地捧了回去诵读,有字的地方都默几遍,断断续续背了一肚子的口诀。背过口诀再去看图,拿了扫帚比划一下,却不得要领。心中郁闷呀!多少大侠仅凭几页秘籍都成就了一身的艺业,咱基础太差,不得其门而入。就盼望着再见到老头鬼,给指点一二。程咬金那三斧头还不是在梦里学的?

一连几星期,老头鬼渺如黄鹤,魂魂不曾来入梦,看来是有了钱就不来了。没法子,咬咬牙到我妈那里支了五角的压岁钱,买了本《太极刀》图谱,分解动作有图有说明,从基础练起。照书比划了一个暑假,虽然用的是柴火棍,也觉得有点螣挪闪展意气扬了。

开学上了初中,我结识个军区来的同学,能唱歌也好谈武。放学后约他一起走,特地绕道走近郊环城的路。分手前在一个大树荫下停住,面对绿绿的草坡和莽莽的远山,先盘起歌来。从《歌唱二郎山》唱到《真是乐死人》,最后他是《歌唱二小放牛郎》,这歌比较长刚好我也会,于是接龙唱完。余兴未尽又和他纸上论兵切磋起武艺。凡是他攻来的招式,我都有太极刀法可以化解,中间夹杂老头的刀法,竟是气势如虹口沫横飞说得他呐呐不能应对,只能耍赖了。我气极起身踢他屁股一脚,他不甘心还踢一脚,却被我一手捞住抬起来。他不会鸳鸯脚,摇摇欲堕,只好告饶认输了。这下子不管是论武还是动手我都技高一筹,心中得意,隐约觉得天下大可去的。

放了寒假,我爸的单位游鼓山带我去。他的单位多是前朝官吏封建遗老。鼓山石刻古迹颇多,大人兴致勃勃地读联品字谈论掌故诗词,我都兴趣缺缺。同游的还有一个是女孩,大约与我同龄,像官宦小姐温文尔雅始终是淑女状。我则捡了一根小竹棍,权作腰刀插在皮带上,左手按着,意气风发作将军按刀巡营状,心中默念前晌伯伯看到时教的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只觉得豪气顿生,顾盼自雄。

过了两个月,放学回家时我看到邻居小女孩依丹一个人在门前跳房子,弄堂第一条好汉阿旺横行过去,把跳房子的瓦片,吧嗒一声踩碎。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想说又不敢吱声。我刚好看见,冷笑一声:“阿旺好威风呀!”

阿旺乜斜着眼睛说:“怎么,不服气?”

“切,你也就是弄堂里欺负小姑娘的霸王。我们来比试一下?”我近来觉得武功大进,想找个地方验证一下。于是大家说好了,切磋武功点到为止,受伤了不准告诉大人。我到厨房找了根称手的柴火棍,既可当刀也可看作扎龙棍,阿旺则拿了根竹竿当梨花枪。两人走到弄堂拐弯夹巷的地方站定,小姑娘依丹远远站着。

我先立个门户,柴火棍像刀似的立在左臂前,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双手一拱身子右转,左脚向前跨一大步,两手划园柴火棍回抱交右手,再往前一窜,一招简化的“七星跨虎交刀势”使出。阿旺手持竹杆,愣愣站在那儿,正看得眼花缭乱,我已经近了身。拿柴火棍往竹竿上一敲,风卷荷叶勒马推刀架在阿旺的脖子上了。

我嘿嘿一笑,“这个要是刀,你的头就已经下来了。”

小姑娘依丹在远处笑靥如花,拍手叫好。

“不算,不算!你这是偷袭。我们重新来过。”阿旺涨红了脸,退后一步,弓腰倾身,双手握紧竹竿做刺杀状,眼睛紧盯着我。

我再来。左扎刀,他往右边闪。回身劈,他不动窝。白鹤亮翅,他戳我的脚。扇通背,戳我的臂。“玉女穿梭八方势”还没使全,身上已经被他戳了四五下。虽然不甚痛,但这点到为止的较技,算是已经被戳了好几个窟窿了。阿旺信心越来越足,竹竿伸缩不定犹如毒蛇吐信,我都来不及使完一招,他就戳过来。我穷于应付刀势窒碍,要么变招应对,要么中枪落输。急得依丹在远处呀呀地叫唤。我终于忍耐不住,再也不顾什么招式了,抡起柴火棍呼呼乱舞,状如狂风暴雨,打得竹竿啪啪地响。发作一阵,终于听不到打击声了,只有我自己的喘气声和柴火棍的破风声。透眼看过去,阿旺好整以暇,在外围手持竹竿向着我,只待我松了下来再戳一下。

我这下明白了,这些日子武功精进全是虚的。真正管用的还是小孩子撒泼的打法。我现在这使的“狂风刀法”和那秘籍毫无关系,半句口诀也没用上。从此心灰意懒,侠客梦碎,就弃武从文了。

-眉子- 发表评论于
应兄文武双全,精彩纷呈,盼顾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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