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奧修,我走到了一條死巷子。我看到了頭腦的無能並且感覺到行動的無用。頭腦只有在三摩地才會完全死去嗎?請談論觀照中的頭腦與行動。
奧修:維諾巴提,你說:「我走到了一條死巷子」——但是我並不覺得如此。還沒有,因為當你真的走到了一條死巷子時,馬上就會有一種轉變發生。你正在接近它,我所能確定的只有這樣。死巷子並不遠,但是你還沒有走到。你的問題證明了這一點。
你正在接近,你在直覺上感覺它並不遙遠——但是它還沒有被達到。仍然還存在著希望。在內心深處,你仍然夢想著這不會是死巷子;因此才會有這個問題出現。
你說:「我看到了頭腦的無能……。」你還沒看到它,你只是認為你看到了。看到與認為是全然不同的,但是一個人可以很容易的就把它們混為一談。認為可以偽裝成看到。你並沒有在看著頭腦的無能;否則甚至連這個問題都不會出現。如果頭腦真的是無能的,它還能問什麼呢?它還能想什麼呢?它只不過會從你身上掉落,它會枯萎。
但是陰影在你的身上,那是一個很好的徵兆。你看到頭腦的無能的日子不遠了——那麼馬上就會發生轉變。那麼馬上就會有一個突然的成道經驗。所有的問題都消失了,所有的答案都消失了,因為當頭腦被看到的時候,頭腦真的是無能的,有什麼好問的、又有什麼好尋找的呢?頭腦只不過是蒸發了。那麼就剩下了生命、純粹的生命,那是不受頭腦阻礙與扭曲的生命。
到時候你就不會說你覺得所有的行動都是無用的。如果你看到了頭腦的無能,頭腦會消失,但是行動會第一次變得非常美麗。完全不會有所謂的用處的問題。生命本身並沒有用處。玫瑰花有什麼用呢?——但是它仍然會繼續成長、繼續開放、繼續釋放它的芳香。它有什麼用呢?太陽每天早上昇起有什麼用呢?太陽本身有任何用途嗎?星空有什麼用呢?
「用途」這個字是頭腦的裝備的一部份。頭腦總是以用處的觀點來思考。頭腦是猶太人,它總是以目的、利益、用處的觀點來思考。當頭腦消失時,行動不會消失,是活動消失了——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差別。活動是有用的;行動是純粹的喜悅、純粹的美。你行動不是因為某件事必須被達成,你行動是因為行動是舞蹈、是歌曲。你行動是因為你充滿了能量。
你看過小孩在海灘上奔跑嗎?你問他:「為什麼你要跑呢?你奔跑有什麼目的嗎?你要從中得到什麼呢?」你看過小孩在海灘上撿貝殼嗎?你問他:「那有什麼用處?你可以把時間以一種更有用的方式來使用。為什麼要浪費你的時間呢?」
小孩子完全不關心用處的問題,他享受著他的能量。他是如此的充滿能量、如此的散發著能量,以致於那只是一種純粹的舞蹈——任何理由都行。貝殼、小石子、彩色的石頭——這些都只是藉口。太陽、美麗的海灘——這些都只是藉口……只是要去蹦蹦跳跳和喜悅的大叫的藉口。這些事完全沒有用處。
「能量就是欣喜」——那是威廉布雷克講的一句話,是西方世界最神秘的詩句之一。能量就是欣喜。當很大的能量存在時,你要對它做什麼呢?它註定會爆發。
行動由能量而來、由欣喜而來。活動像是做生意。行動是詩。活動創造了一種束縛,因為它是結果導向的:你不是為了這件事而做這件事,你做它是為了某種目的。有一種動機,那麼就會有一種挫折。在一百次當中,有九十九次你不會達到目的,所以這九十九次你會是不幸的、挫折的。你不享受活動本身,你在等待結果。現在結果來了,而在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都是挫折。而且別對剩下的百分之一抱著希望,因為當你達到了目的,也會有挫折。目的被達成了,但是你突然間了解到所有的你一直在夢想的美夢並沒有實現。
你得到了金錢,但是你一直希望的當你有錢時會有的喜悅在哪裡呢?你有很大的大理石宮殿,但是你還是同樣的窮人——在內在有相同的空洞、空虛。你以前住在茅屋裡,現在你住在宮殿裡——但是還是同一個人。你在茅屋裡是不幸的,你在宮殿裡會更不幸,因為宮殿有更多的空間,而當然在有更多的空間的時候將會有更多的不幸。要不然你能夠對那個空間做什麼?你所知道的只有如何變得不幸而已。
所以你看到窮人你也看到富人。唯一的差別是窮人仍然在希望著。希望還在,因此窮人沒有那麼挫折。富人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們是更挫折的。窮人仍然可以做夢——他仍然能夠在頭腦中數著他明年、後年銀行戶頭會有多少錢。那一天很快的就會來臨,他會變得富有並且會有一輛汽車、一間好房子、一個好妻子,小孩會上好學校。但是富人能夠做什麼夢?他所能夢到的他都已經擁有了,而從中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金錢有了,但是他和以前一樣的空虛。
有兩種窮人:貧窮的窮人與富有的窮人。記住,第二種比第一種差多了。
活動表示有一個目的存在;活動只是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行動則是指手段與目的都一起包含在其中。那就是行動與活動的差別。
維諾巴提,活動會變成無用的,但是到時候行動會出現,而行動有一種全然不同的層次。你為了行動的全然喜悅而行動。例如,我在對你們講話——那不是活動,因此我完全不關心結果。那是一種純粹的行動。我享受與你們的溝通,我享受與你們的交流。你們讓我這樣做我很感激。如果你們不讓我這樣做,我將必須對樹木或石頭講話,或者我必須對我自己講話!我欠你們人情;你不需要感激我。那是一種純粹的行動。在我的裡面有某種東西想要與別人發生關係。那不是目標導向的——我對你們沒有任何期望。如果惺虑榘l生,那很好;如果沒有事情發生,那更好!如果你們成道了,那很好;如果你們沒有成道,那就太好了!——理由很簡單,如果你們都成道了,那我要對誰講話呢?所以拜託你們儘量延緩你們的成道——至少你們必須幫我這個忙!那只不過是一種行動。沒有動機、沒有未來在其中——只是現在。
因此我不會試著去創造一種思想系統——我沒辦法,因為要創造一個思想系統你必須有動機。然後你必須把每一件事情以一種邏輯順序連接起來。我能夠享受破碎的片斷。
當鄔斯賓斯基寫下第一本關於葛吉夫的書時,他取了「探索奇蹟」的標題。他是一個有哲學傾向的人,他是一個偉大的數學家、邏輯學家、哲學家。當他把這本書給葛吉夫看的時候,他的師父葛吉夫只是把書翻了一下,然後說:「再加上一個副標題:一個教學的片斷。」
他非常困惑,因為他試著去製造一個系統,而葛吉夫卻建議多一個標題。「這個標題、探索奇蹟,」葛吉夫說:「是很好的,但是它需要副標題,一個教學的片斷——事實上,是『一個未知教學的片斷』。」鄔斯賓斯基問:「為什麼?」
葛吉夫說:「因為我無法創造一種思想系統——這些都是片斷。」
而你們可以看到這種事也在這裡發生。你可以收集我所有的思想,但是它們只會是片斷而已——是片斷而不是一種系統。要創造一種系統,你需要變成目標導向的。你必須遵循特定的結構,你必須一直像一隻朝向標靶的箭一樣。
對我或葛吉夫而言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無法遵循任何的目標。我們的每一個行動本身都是完整的、完全的。它與過去和未來都無關。它是全然的。如果我在這一刻就死去,我甚至不會有完成這個句子的欲望。
行動對它自己而言就是目的;它沒有用處。當頭腦被看出它的無能時,頭腦就消失了。在那個看當中,頭腦就消失了。當然,所有有用的活動也會消失,因為頭腦是目標導向的原因。它包含你所有的動機。它包含你的過去與未來;它完全不包含現在。當沒有頭腦的時候,留下來的只是純粹的現在。你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的行動,每一個片刻對它本身都是足夠的。因此耶穌、佛陀、老子講的話才會有美感,因為每一句話本身都是完美的,它什麼都不需要。你可以從任何地方取出任何一句話,你可以對它靜心冥想,而它會給你道、達摩、真理的味道。
佛陀常常一再的說大海的味道是一樣的。你可以從任何地方、任何的海岸去嘗它——它嘗起來是一樣的。這個海岸與那個海岸並沒有差別。一個佛的每一句話都有真理的味道。但是它並不關心所謂的用處……。
維諾巴提,你正在以一種直覺的方式感覺到某種你害怕的東西正在接近:「死巷子。」每個人都害怕,而由於害怕這個問題才會出現。你說:「我走到了一條死巷子。我看到了頭腦的無能並且感覺到行動的無用。頭腦只有在三摩地才會完全死去嗎?」
剛好相反:當頭腦完全死去,剩下的才是三摩地。所以我無法說頭腦只有在三摩地才會完全死去;那會把事情倒過來。頭腦先死去,然後剩下的才被稱為三摩地。那個沒有頭腦的狀態被稱為三摩地。
但是頭腦的死亡是嚇人的。那就是你的感覺:死亡的陰影。那不是你的死亡,那是頭腦的死亡,而那並不是你。但是你好幾世以來已經與頭腦認同了,所以當頭腦的死亡接近時,它讓我們感覺到我們快要死了。對你而言那不是一條死巷子,但對頭腦而言那的確是一條死巷子。那種死亡連來都還沒有來,但是頭腦已經在抓狂了,因為一旦它來了,那頭腦就無路可逃了。如果它能夠在死巷子來到之前逃走,那麼就有活下來的可能……因此才會有這個問題。
你說:「請談論觀照中的頭腦與行動。」在觀照當中,頭腦只是一部生物電腦、一部機器,但是它是與你分離的;你不再認同於它。當你想要任何記憶時你可以使用頭腦,就像你放錄音帶一樣。頭腦真的是一部錄音機。但是它並不是一直播放,它不是二十四小時播放的。當有需要時,這個觀照、這個靜心的人、這個覺知的人,是有能力打開或關閉頭腦的。他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打開它。
如果我對你們講話,我必須啟動頭腦;否則不可能有語言。沒有頭腦就是寂靜,那是沒有語言的;只有頭腦才能夠提供語言。我必須使用語言來連上你們的頭腦;那是唯一連上你們頭腦的方式,所以我啟動了它。
當我回去坐在車子裡的時候,我就關掉它。在希倫發動車子之前,我就已經將它熄火了!在我的房間我不需要頭腦。當我的秘書帶來一些信件、或一些工作的時候,我對她說:「哈囉!」而在內在我說:「哈囉,頭腦。我的秘書來了!」否則是不需要頭腦的。
當你正在觀照時,頭腦還在,但是不會持續的工作著。你的認同已經被打破了。你是觀看者;頭腦是被看者。那是一種美麗的機制,是大自然給你的最美的機制之一。所以你可以在需要實際的記憶時使用它——電話號碼、地址、人名、面孔……。它是很好的工具,但是僅止於此而已。它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持續的坐在你的身上。甚至在你睡覺時,它也坐在你的胸口折磨著你、給你惡夢。各式各樣相干的、不相干的想法不斷的在進行著。
它造成兩種傷害。第一:你失去了觀照的純度,你不會像一面鏡子。你的鏡子被思想的灰塵掩蓋,以致於你開始對存在封閉、你無法反映存在。月亮在天上,但是你的鏡子不會反映它。有多少人看到月亮呢?即使他們看到了,他們也看不見——他們的看到並沒有任何價值。他們不會歡欣、他們不會跳舞。有多少人看到花朵呢?現在鳥兒剛好在唱歌,但是有多少人會察覺到鳥兒以及經過樹梢的風兒呢?
當頭腦不再持續的盤旋在你頭上時,你就會察覺到無限的美、真理與存在中不斷進行的慶祝。但是頭腦還在,把它放在一邊——你可以在有需要的時候啟動它。
當活動停止,行動就出生了。行動是回應;活動是反應。當你行動時,那表示頭腦被放在一邊,而你的意識直接與存在接觸;因此回應是立即的。那麼不論你做什麼那都不是準備好的。那不是一個由頭腦給予的準備好的答案;你就實相的樣子來回應。那麼就會有美感,因為你的行動對情況而言是真實的。
但是世界上許許多多的人們都只不過是透過準備好的答案來生活。他們已經攜帶著答案;他們不會去聽、去看那個面對他們的情況。比起問題本身,他們對攜帶在身上的答案更有興趣,而他們會一再的用他們的答案來生活。那就是為什麼他們的生命會變成一種無聊、一種重覆性的無聊、一種拖拖拉拉。那不再是一種舞蹈,那也不可能是一種舞蹈。
行動是一種舞蹈;活動是拖拖拉拉。活動對情況一直是不真實的;行動對情況一直是真實的。活動一直是不適當的,因為它攜帶著一個來自過去的答案,而生命每一刻都一直在改變,所以不論你從過去帶來什麼絕對不會是適當的,它總是不夠用的。所以不論你做什麼,都會有挫折;你覺得你已經無法應付實相了。你總是覺得有東西漏掉了,你總是覺得你的反應不是剛剛好。原因是你只不過是在重覆、像鸚鵡一樣,一個準備好的答案是廉價卻不是真實的——因為情況是新的所以才不真實。
維諾巴提,頭腦會在,但是是以一種新的狀態、新的功能而存在。它會在你的控制之下:你會是主人,頭腦不是主人。你會在有需要時使用它;你在沒有需要時不會使用它。它無法堅持你必須聽它的話,它無法堅持你必須一直聽它的話。即使你在睡覺,它也會繼續敲你的門;它甚至不讓你睡一個好覺。
第二種損失是因為頭腦一天二十四小時、從出生到死亡一直在工作著,它會變得平庸、它會變得愚蠢。它從來不會有足夠的能量,它會變得非常脆弱;因此才會有無能的情況發生。如果頭腦有時間休息,它就會再度的返老還童,它會再次變成新鮮的。
一個佛的頭腦總是新鮮的,它總是年輕的。它總是以無法令人相信的新鮮與新奇來回應。你的問題也許是相同的,但是一個佛的答案總是會有新的差異、新的味道、新的芳香。你可以聽佛講好幾年的話,卻仍然覺得陶醉於其中。即使他重覆某件事情那也絕對不會是完全相同的——內容是不同的、色彩是不同的、意義是不同的。
頭腦還是會在,它會更活躍、更有力、更放鬆、更年輕、更新鮮——它不是你的主人卻是一個好僕人、是一個服從的僕人。活動會全然的消失;行動會出現。
行動的意思是沒有目的。就像詩人說的:「為作詩而作詩」或是「為藝術而藝術」,對神秘家而言情況也是一樣的。他是為行動而行動;沒有別的目的。他像個小孩一樣的享受它,他天真無邪的享受它。
維諾巴提,觀照是改變你生命中每一件事的奇蹟。那麼死巷子只是一種新的開端,是一種死亡也是一種出生——老舊事物的死亡、全然的死亡;是舊事物的不連續,是某種完全未知的事物、新事物的來臨。它是一種重生——是一種死亡也是一種重生。但是這種重生只有在死亡之後才有可能發生。
死巷子將會來臨,但是它也是開端。當死巷子來臨時,你會馬上看到開端。如果你只是想著它,想著它要來了、它要來了……頭腦甚至能夠說:「它已經來了——小心、快逃!在還有時間之際,快跑!」那麼你就會錯過它的另一面。你只會看到你要上的那個十字架,你會錯過重生。
你正在想著頭腦是無能的。你的想法是在正確的路上,但是想法不會有幫助,你需要親眼看到。變成一個觀照,好讓你能夠看到頭腦是無能的。去感覺到活動、而不是行動是無用的。行動會繼續下去。佛陀在成道之後活了四十二年。行動繼續,而活動消失了。
摘自Come, Come, Yet Again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