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大在阿美尼加的幸福生活

曾经豪情万丈, 现在空空行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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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络科技泡沫还没有膨胀之前, 本老大在学校的IT Group里漫不经心的干活混日子。老板要我把电脑里的千年虫都给捉出来,我也就每天有模有样地把所有电脑都打开用杀虫剂喷一遍,糊弄糊弄后在装回去。闲来无事,成天在网上转悠。看点中文新闻,万维网,文学城是每天都要看的。时不时还观光情色图片网站,顺带也看看技术大牛们的编程经验的网页等等。对未来似乎也隐隐约约有点担忧,心想这么混下去, 过不了四十, 怕就要完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们都在谈论这 IT 如何如何的好,千年虫要发作了, 股票又涨了,房价又升了,谁谁谁又发了,谁谁谁都辞了正经八本的工作,专门倒股票去了--也就是做倒爷去了--谁还象您这么没出息在四平八稳的单位里窝着啊。所有电脑方面的讲座, 人头攒动, 电脑培训班的免费讲座(其实是为培训班做广告), 座无虚席, 让人们想起八十年代的带功报告或九十年代初的传销大会。

再一看, 伟大的阿美尼加人民更不得了, 集体大发烧,人们如过江之鲫纷纷涌入与网络有关的公司。对Interne公司的狂热与文革时国人对革命的狂热差不多,投资冒险家和银行投机分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纳斯达克象吹气球一般一路狂飙,看着看着就翻一番,看着看着又翻一番,让人心惊肉跳,那简直就是一天等于二十年,只差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每天IT 行业里"亩产超万斤”鼓舞人心的消息铺天盖地,整个就是大跃进重演。新开张的草包公司(连皮包都不是啊)只要沾点电子商务、Internet的香气,身价立马看涨,你不服都不行。

外面闹腾得慌,闹的我在屋子里也有点坐不住了。心想自己也不好太落后了不是?我没本事到外面放大卫星,在自个房间里放个小气球总行吧 -- 非常惭愧, 本老大还没攒到买房的头款,在租来公寓里憋着。别人大块吃肉,我生来胆小,捞点汤喝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吧。对,咱们也大老爷们一个,窝囊了大半辈子,这次也猛它一把,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豪气万丈辞了在学校里的工作,扑通就跳到了一家草包公司。此公司总部位于硅谷,当时听上去光鲜的很。当然硅谷后来得改名”鬼谷”了,此乃后话。

跳过去后心中暗自窃喜,乐的我关着门在屋子里直翻斤斗。我算是生正逢时啊!感谢以克林顿为首的伟大光荣正确的民主党中央的英明领导, 我陈老大也逮着喝汤的机会。

我进这公司一看,果然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一个小房间,只有张小桌子,几个伙计在一起高谈阔论股票行情和公司前景。还有一帮人正忙着烧水,看来是要炖锅肉吃。大伙摸拳察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吃香喝辣的理想一定会实现!大家都象吃了摇头丸一样神情亢奋,又象练气功走火入魔了一般胡言乱语。我总觉得这股票市场有点玄,总不象拽在手里的银子硬硬的来得实在,但我也不敢扫大家的兴致,免得乌鸦说露了嘴挨砖头。

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自己到Office Depot买办公桌, 顺代还包括买垃圾桶。 我一边用镙丝刀组装桌子, 一边在心理盘算着自己的原始股。嘿嘿,要是真如他们说的, 往少了说, 我几年之内也能混成万元户。 我陈老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哪。自从来了阿美尼加,做事都是看资本家脸色行事,为什么啊,就因为我的口袋是瘪的!番佬跑到中国凭什么吃肉喝酒骗姑娘啊,就是因为口袋是鼓的么!想不到今儿个我也逮着个机会奔小康!据说硅谷的弟兄们算钱都不一万两万的算,而是十万十万地往上数的。 我没见过世面,还是一百一百的数吧,这样心里踏实。

大家热伙朝天地干活, 加班加点地干。 Project 似乎不如预想的那么顺利。干着干着风声似乎就变了。这水还没烧热呢,灶里的柴禾已经不多了,外面的风声一变, 我本能地觉得喝汤也玄了。纳斯达克气球转眼间就吹炸了,大家满地找碎片,都找了四年多了,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北呢,都是给炸晕了啊。反正这气球是补不回原样了。唉,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快啊。这不是我的错。全是网络的错,全是Internet惹的祸!

人们都蔫了。股票都成了废纸,万元户是做不成了。不仅万元户做不成了,连饭碗都快保不住了。裁员风潮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傻了眼,全忘了当时大块吃肉的痛快劲了。报纸电视上全是让人泄气的新闻,什么公司倒闭哪,做假帐哪,谁谁谁又给逮起来了,谁谁谁又给判了刑,没完没了。大大小小的草包们只有唉声叹气,大眼瞪小眼。我的头皮直发麻,赶紧说,大家伙别瞪着我啊,纳斯达克崩盘,不要怪我啊,那不是我干的。那什么,我那水还没来得及烧开呢。我偷偷看了一眼,人们都心事重重,其实谁也没瞪着我。 我一紧张都忘了自己吃几碗干饭了。

据说现在这阵式,十多年没见过。这次我也算开了回眼。现在夜里做恶梦都不再是考试了,改下岗了。不过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就这么混着我怕谁--没敢说我是流氓我怕谁,那是老流氓帮帮主王朔才敢说的。

现在干脆横了心在网上闲逛, 找找老电影老电视来看看。以前读书时想看电视又不敢放开--因为要花时间努力把自己装成好学生--现在都补回来,也不算大亏。

混饭吃的草包公司终于还是没撑住,卖了。那可是硅谷的公司啊,说起来都让人扼腕长叹。硅谷一词,以前何等光鲜!那时不少牛人时不时都提起自己在硅谷打工,犹如在中关村摆地摊卖烤白薯的在外面冷不丁来一嗓子“我也是北大的”,害得人们躲散不及纷纷侧目相看。但世事无常,硅谷一夜之间成昨日黄花,风光不再,变鬼谷了,几万人混丢了饭碗在大街上游晃,白天都让人碜的慌,人们纷纷逃离,避之而犹不及。那么多人丢工作,竟然没有围堵硅谷市政府。后来我才知道在番国,围堵市政府根本没用的。

弟兄们的原始股大多都成了废纸,大伙也就没心思再去数了。我们公司那些靠喝鸡血拜把子纠集起来自诩为精英的各路梁山好汉苦撑苦熬了几年,还是顶不住,最后大家吃了散伙饭,鸟兽散。很多半路出家的 IT 精英们又回去干老本行了,打铁的打铁,补锅的补锅,也有回天桥耍把式卖艺的。

现在这年头,到哪赚口饱饭吃都不容易,也怪不了谁。象我们这等国际民工就更难了。回头一想就气不顺,凭什么八国联军跑到大清国就能吃香喝辣,我们天朝子民到了番邦就只能当牛做马?他们天天趾高气扬做黄世仁,我等时刻夹着尾巴做杨白劳,上天造人不公平!心里愤怒不平。不过不平归不平,想想萨达姆,心里就没那么堵了。堂堂一国之君,被外族十字军掀翻了龙庭不说,还被追的屁滚尿流,掘地挖洞,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逮了起来说要正儿八经判绞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都给炸上了天,断了萨家香火。如此国仇家恨萨达姆都没有抱头撞墙一死明志,我等民工蹲大街吃馒头蘸白菜汤加班赶工就算不了什么,没有必要就地打滚,呼天抢地了,小民还是得过且过算了,好死不如赖活。不过君子报仇,几百年不晚。鬼佬们就等着吧,总有一天要你们连本带息一同偿还。到时不仅要把从圆明园被抢去的国宝给顺手拿回来,还要把哈德逊河口的自由女神像连底座都一起给抬回大清国去。自由女神像目标可能大了点。我天朝乃礼仪之邦,就饶了自由女神一回吧。但不能便宜了鬼子,总得掳一些去,让他们天天在国内的小饭馆或包子铺和面洗碗,每天干二十五小时,看还有没有气力做黄世仁!

公司没垮时天天在心里诅咒资本家,恨他们残酷剥削。上班之前,默呼十遍“打倒万恶的资本家,打到垂而不死的帝国主义!”然后才开始敲键盘。要是哪天阿美尼加也来一次革命,广大劳动人民分田分地分房子,我没准也能凑一回热闹,象阿Q一样也去搬一张秀才娘子的宁式床,多少占点便宜,那多快活。

现在资本家们终于不在眼前晃来晃去了,但大群的劳动人民却慌了神,没人剥削,那饭碗就没有了,自制的“中产阶级” 帽子立即落地 --名词解释:中产阶级就是夹在资本家和税务局中间,不停生产劳动的人。一个挖空心思少付你钱,一个想尽法子让你多交税。而你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有喘气的份儿。不过总的说来,大家还是不愿落在不用交税的圈子里,没有收入才不用交税,那更难过。国内现在兴起“小资”生活,远比中产阶级有情调! 不过我们大概要算在“老资”之列)当下还是吃饭要紧,主义得暂时靠边站了。本老大也不能免俗,表面上强作镇静,内心里怕的要死,惶惶不可终日。看见周围的朋友同事一批批的被裁了,被解雇了,他们都是从接到口头通知时起十分钟之内被轰出大楼,让人不紧张才怪。进公司时人事部门和高层说的诸如“草包公司最重要的财富就是我们的员工!”“员工是草包公司之本”等等,和国内开大会总要提一下“三讲”,“圆明圆讲话精神”类似的东西是一个意思,都是些说说的老调套话,混点时间,不能当真的,谁信谁吃亏。怎么样,现在船快要沉了,首先扔下去的是什么?是员工!吓得我赶忙祷告,“以前陈老大诅咒你们剥削,该死该死”。夜里做梦都盼望有人来剥削,还高呼口号“剥削有功!”自己被这口号吓醒了。心说这也太夸张,太跌份了吧。怎么自己这么没骨气,要是搁在八国联军打北京的年代,保不准自己就是一汉奸。汉奸?!自己大吃一惊,我呸----呸,连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边打边说“看你去当汉奸,看你去当汉奸”。自己这一打,全醒了。自己觉得这也太丢脸了,闷闷不乐了半天。不过怎么觉得这口号听着有点耳熟啊,好象是刘主席少奇五十年代说过的么,连忙上网到鼓狗google.com输入“剥削有功”一查,刘主席还真说过。心里便坦然了许多,不免觉得在这点上自己亦英雄也。英雄所见略同么。又想到邓平公七九年重开租界那也是请外商来剥削的--可能不该用租界那么难听的词。此租界不是彼租界。慈嬉老佛爷是在大炮底下被迫开租界,那是割地陪款,丧权辱国。邓平公主动开门迎外商,那是准备揩洋人的油,有朝一日还要关门打狗,重振国威,两次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至今油还没揩到,倒是不少妹妹给鬼子骗了,远走番邦,去做了外埠新娘,实为始料不及--既然刘哀帝都公开讲过,邓平公也摸着石头过河做了,我陈老大做梦高呼一遍也就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吧。

还算走运,本老大被草包公司夹藏在满车货品当中趁着夜色一古脑拉过去,被新公司一同买了去,竟然没被清出来踢下车去,因而没能光荣地下岗。估计是月黑风高,情况太乱,买主来不及仔细清点,被钻了空子。朋友们都羡慕说好运气。本老大说,哈,那也没啥。逼急了我就去把箱底里皱皱巴巴的番装翻出来。再到地摊上买根领带扎上,把铺盖卷儿卷回国去,也去冒充一次海龟。要是还想弄得再好看点,就自己找块豆腐干,没豆腐干白罗卜也成,刻个“克莱登大学”的章,多弄俩文凭。这比方鸿渐还牛,连申请费都免了。当然这也得担些风险,国人早就开始怀疑洋玩艺儿了。杨澜的现任老公吴征就是不知怎么露了马脚,给揪了出来的。不过没有高风险就没有高回报,还是值得一试。总之,运气好的话,还有机会蒙口粥喝。至少说中文嘴皮子能利索点,找工作时能王婆卖瓜把自己多吹吹,或者骂人也能骂得痛快,用不着先在肚子里翻成蹩脚的番文--至于阿美尼加人民么,还有我那些同事,对不起哪您呐,您就在那歇着耗着吧,最好哪儿也别去,省得不留神给绑了,录了相让人去要挟十字军总司令撤军,而小布什被一帮军火贩子和江湖大佬簇拥着,铁了心要继续做他的龙头老大,撤军断无可能,这样您铁定要被砍头撕票,白白送死了,不值。

过年的时候,几个难兄难弟过来喝酒(都过年了,谁还不包顿饺子吃啊)。大伙在一块免不了又说起以前在国内如何如何威武风光,在这里又是怎么怎么郁闷憋气的老套。总之,和阿Q说“我祖上也阔过”的心态差不多。大家一时间都唉声叹气。王老五见气氛沉闷,便说:“老大,我看我们现在活的也够累,拿了资本家的那几个钱,上班就像小媳妇夹着尾巴一般干活,只能在心里幻想老马重新出世(老大注解:老马就是革命祖师爷马克思)再来闹一次革命,我等也好趁乱也分点肉吃或是踹资本家两脚一解心中怨气。兄弟我们在国内时什么时候受过此等闲气,更甭提为两斗米折腰了。既然你那么痛恨这帝国主义,当初不知怎么要划个小木船偷渡过来啊...现在你好像还表现得格外地爱国,在网上不停地转贴祖国风光的照片,都不嫌手酸...干脆我们一起杀回去,重闯江湖。”我一听就生气,那当初是当初啊。这世上结婚的人不少,好象离婚的人更多,难道也去怪他们当初不该搞对象不成。现在形势变了,我们也得与时俱进。重闯江湖,我们是谁啊,星爷吗?走到哪都是人五人六振臂一呼而应者众的?几句番文都说不顺溜,还想去冒充假洋鬼子。那江湖又不是我们家菜园门,想出来就出来,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地盘早就被人抢光啦。何况我们这些“老资” (都奔四十的人了,冒充‘小资’还不得给轰出来。)现在砍人也有点砍不动了,回去想混入斧头帮做小混混,琛哥都不会要啦(自注:琛哥就是星爷电影《功夫》里斧头帮老大)。我劝众多弟兄还是别再提打打杀杀这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作派了。现在连金庸金爷都金盆洗手多年,转行做教授去了。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熬吧,好死不如赖混着。

 现在就这么混着,心想这几年见的这架式,添油加醋,也够凑篇《陈老大在阿美尼加的幸福生活》了。挽起袖子,淬口唾沫,说干就干,我就不信把这句子整不通顺。正想着呢,在网上一查,别人写的类似文章好的老了去了。写的事都惊心动魄,我见那些的也太小菜了,还是把这当一回业余网络作家的美梦给掐了吧。


2005.6

taitaidehuayuan 发表评论于
哈哈哈~~您老太油墨,太逗了!!!

北京侃爷?貌似师从王朔~~~多写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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