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忽然明白了,福主、龙隐和我都低估了七星阵的威力。七星阵不仅仅是收集能量的工具,更是检验德行的衡器。它能汇聚宇宙中的能量,也能将不同的能量分配给不同德行的人。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不同德行的人,通过七星阵只能汲取不同的能量。
宇宙间存在着的千万种能量,归纳起来大体可以分为三大类:阴性的、阳性的、中性的。阴性的是指与宇宙间的主体能量量极相反的,也可以理解为逆着自然而行的;阳性的是指与宇宙间的主体能量量极相同的,也可以理解为顺着自然而运行的;中性的是指没有能量极,超越了宇宙间能量的束缚,从而独立存在的。也就是说,当一个人顺应自然而行时,他的能量在宇宙的主体能量中,仿佛顺流而下的小船,无须消耗太多的能量,主体能量会推动着他向前行进。当一个人逆着自然而行时,他的能量在宇宙的主体能量中,仿佛逆水行舟,要不断地消耗自身的能量才能向前行进。当一个人的能量消耗殆尽之时,也就是毁灭的时候到了。
当然,偶尔也有人在逆着自然而行时,依然毫不费力,如同顺流而下的小船,逍遥前行。但是,这不是事实,只是假象。这个时候,如果有能力跳出当前的情境,居高临下地观察一番,你会发现,此人并没有置身在宇宙的主体能量里,而是陷入在如同泡沫一样的阴性能量里,此时的顺流而下正加快着他毁灭的速度。
我正要告诉武煞不要行动了,自然会对这场较量做出公正的裁决,却发现武煞已经化成了轻烟,钻进了他的身体里。紧接着,他从棺材里一跃而出,开始一个一个地解救其他的人。
被黑色光团包围着的福主,先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我们对面墙壁里的大床前,从床下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白玉盒子。他把盒子擎在手里,仿佛擎着胜利的旗帜一样,张狂地大笑着说:“感谢你啊小五福全,如果不是你当年苦口婆心地给我讲述七星阵的威力,劝我一定要真地放弃七星阵;如果不是你怕我难舍贪心,怕我因排错了宝珠的位置而遭受灭顶之灾,从而不得不告诉我怎样安排七颗宝珠的位置;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在启动七星阵前要事先把几个人的魂魄用极光宝盒收集起来,此时此刻,我可就完蛋了啊。”
“师傅,他那是夺人魂魄的法器,武煞伯伯有危险。”龙隐一副箭在弦上的架式,紧张地说,“武煞伯伯,不要救人了,赶快躲到金色的光团下面。”
“只要能够完成任务,我死不足惜。”武煞头也没抬,扔出这句话后,毅然决然地奔向了另一口棺材。
看着武煞视死如归的样子,福主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今天我就成全了你。”说罢,他一只手托着极光宝盒,一只手准备去掀宝盒的盖子。
“师傅,我来阻止他。”说时迟,那时快,龙隐的声音未落,一团带着怒火的能量团已经射向了福主。好在我深知龙隐的心性,别看他平时温和平顺,思维敏捷,做事沉稳,一旦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遇有危险之时,他就会怒火中烧,乱了方寸。所以,刚刚看到他那副箭在弦上的架式之时,我已经用我的能量团包围了他。
“师傅,您放开我,不能让这个恶魔得逞。”情急之下,龙隐向我吼道。
“孩子,你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你此行的目的是用意念度化世人,不是用能量制服他人。”我一边看着福主手中的极光宝盒,一边看着武煞从棺材里救出最后一个人——那个婴孩儿,一边对龙隐说,“你静下心来看看福主,再看看武煞。你比较一下,此时此刻,他们两个谁更从容,谁更强大。”
龙隐挣扎了几次,终于没能挣脱我的能量团,只好气呼呼地瞪着两只火球一样的眼睛打量着福主和武煞。
这个时候,福主托着极光宝盒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另一只手在空中晃了几次,最后停在空中,一样地颤抖着,他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武煞则满眼疼惜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儿,他的目光柔得如同月光,如同春风,如同母亲的目光。在把婴孩儿放在其他五个人的身旁之前,武煞在孩子的面颊上轻轻地、轻轻地亲了一口。然后如释重负地挺起脊背,对着福主说道:“福主,听我一句劝,停止作恶吧。我活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坦然,像今天这样轻松。我想,只要我们的心灵是自由的、坦荡的,就算地狱里再苦,也比提心吊胆地活着要幸福许多。”
时间停止了。龙隐像雕像一样肃穆地看着武煞。这一刻,他没有了正邪之分,没有了胜败之心,有的只是心跳与感动。被武煞从棺材边拉到了墙角下的大管家也瑟瑟地抬起头,满眼感激地盯着武煞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任泪水冲洗着自己苍老的面庞。福主也停止了颤抖,瞪着眼睛惊愕地看着武煞。
“福主,你原本应该是智慧的。因为你知道,每个人都是五福的主宰。”我打破了沉寂对福主说道,“可是,你因贪而昏,因昏而贪。恶性循环之下,你丧失了主宰自己的能力,痴迷地以为你已经可以主宰整个世界,甚至可以主宰齐天国。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衣服’藏起来,穿着别人的‘衣服’去为非作歹?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穿上了福祖的‘衣服’,你也仍然是你,你的心依然脆弱得如同这些棺材,就算你钉得再紧,也关不住胆怯和虚弱?”
福主猛地用双手举起了极光宝盒,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谁?是小五福全吗?当年,你骗了我吗?”
“我不是小五福全,但是我知道,当年小五福全对你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我慢条斯理地说,“老五福全在向众弟子公布七星阵之前,已经把七星阵的利与弊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因为,他发现了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子多次鬼鬼祟祟地潜入福室,然后又跑到五福院外与你汇合,商量着怎样里外勾结,找到并夺取福室里发光的宝贝。”
福主的手僵持在空中,呆若木鸡地看着我,武煞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龙隐则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地问:“师傅,他们知道老五福全说的是假话?”
“不是知道。”我继续说,“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五福法,不相信福祖的存在。所以,他们认定了那晚的光芒是老五福全得到的绝世珍宝发出来的,这让他们动了贼心,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既然老五福全知道了有贼惦记着,为什么还要公开七星阵呢?”龙隐疑惑地问。
“为了给世人医病,为了驱除瘟疫,也为了让他的弟子早日结束罪恶的念,让福主早日死了夺财害命之心。”我叹息着说,“如果,多一些人修得老五福全那样的福心,灾难会少很多,疾病会少很多,贪心妄念也就会少很多,那样该有多好。”
福主摇晃了一下,胆怯地问道:“老五福全故意制造机会,让我们的阴谋得逞,让我夺到七星阵?”
“是的,可以这样说。”我看了一眼福主,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你所得到的这个七星阵,是老五福全重新加工过的。那六颗宝珠原本是一半光滑,一半雕有图案的。光滑的一面汲取的是阳性的能量,雕有图案的一面汲取的是阴性的能量。这一点,在老五福全把宝珠全部带回五福院后,经过几次排列、试验和对比就已经发现了。后来,他又多次去山洞里查看地貌,研究白骨,追溯六颗宝珠的形成,又结合那个传说的内容分析总结。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六颗宝珠在形成之初,通体都是雕有图案的,这个图案好像是什么图腾,又好像是什么诅咒。也就是说,那具白骨活着时,先是雕刻了这些宝珠,然后把它们镶嵌在石板里,然后编撰了那个传说。他的目的是,用宝珠来汲取阴性能量,用宝珠的能量去影响世人,再让好吃懒做的人们在不劳而获心理的驱使下找到宝珠。那个时候,人们就会为争夺宝珠而自相残杀,久而久之,鸿河两岸就会变成强大的阴性能量场。”
“可是,老五福全发现宝珠时,看到的怎么是光滑的呢?”武煞终于忍不住了,呆呆地问。
“自然的力量。风、雨、雷、电,在漫长的时间里,蜕去了宝珠外部的图案。”我说,“或者,还有阳极能量的作用。宇宙间的主体能量是阳极的,所以不论局部的阴极能量有多大,它们都置身于阳极能量的包围当中,终有一天会被消耗殆尽,化作乌有。”
“白骨的形成,也是如此?”武煞恍然大悟,脱口问道。
“是啊。这白骨也是博学多才之人,但是他因贪而痴,竟然小看了自然的力量,以为凭借几块石头就能将宇宙的主体能量从阳极改成阴极。结果,他耗尽了自身的能量,守着宝石慢慢死去,慢慢成了白骨。不仅如此,鸿河两岸灾难不断,瘟疫肆虐,也是由于之前的阴阳能量之间相互制衡而造成的。”我回答道。
“人们因贪而妄,不知不觉地成了阴极的能量的一份子。所以,在灾难来临时,死的死,病的病?”从这句问话来看,武煞已经心清意明,拥有几分智慧了。
“啪”的一声,福主手中的极光宝盒掉到了地上,福主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继续讲道:“当年,老五福全知道了几个弟子和福主勾结的事,再加上鸿河两岸瘟疫不断,灾难连绵,而他刚好打磨好了最后一颗宝珠。于是,他事先把有关七星阵的利弊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五福全,并把自己借助七星阵的能量穿越时空所查到的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五福全,然后召开了法会,向众弟子演示并讲解了七星阵的概况。在演示的过程中,七星阵所汇集来的能量,已经遍布了鸿河两岸,对瘟疫、病菌起到了强杀的作用。因此,后来小五福全给大家的草药才能彻底控制疫情,使人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时间再一次静止了。所有的人沉浸在悲悯和感激当中,连福主也不例外。
过了好一会儿,福主慢慢地抓起极光宝盒,任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盒盖上,喃喃地说道:“如此看来,正如小五福全当年所说的,就算我掌控了七星阵,也无法置换阴阳;就算我找到了极光宝盒,也无法抹杀善者和智者的灵魂。小五福全说的句句是真话,句句应了验。现在,野心勃勃、作恶多端的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棺材,看到了我的归处。可是,正如武煞所说,只要心灵是自由的、坦荡的,就算地狱里再苦,也比提心吊胆地活着要幸福许多。再见了,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会在地狱里痛苦却坦荡地承受我应该承受的一切。”说罢,福主掀开了极光宝盒的盖子。
几团能量化作了气体,袅袅地飞出了盒子,向各自的身体飞去。
福主安详地躺在七口棺材的旁边,能量渐渐散去,然后渐渐地向下落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