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桂香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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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9月25日,是父亲去世五周年的日子,也是我五年前离美赶去,却无缘一见的日子。今年的同一天,订了机票,也是10月16日同一天返回,再去处理些杂事。

26日下午6:40抵达浦东机场时,天已擦黑,先是见到了杭州湾的渔火,散落于水面,星星点点,零零落落,然后是岸上的灯光,茫茫一片,还见到有人在放焰火,五彩的光从地面升起,也是别致,不知是新婚还是迎接中秋,反正这种气氛是典型的中国特色,坐13个小时飞机赶去,似乎就是为了享受节日的气氛,感染久违的快乐。

机场的边检,海关手续,比美国简单多了,少了那种紧张,多了种回家的感觉,不是少数民族的感觉。出租车也是方便,坐上后感到那气候比美国密执安州还是热些,潮湿些,但不难受,车窗缝溜进来的风,还是十分宜人,舒适。

车窗外很快掠过了南浦大桥,卢浦大桥,江南造船厂大楼,世博中国馆等标志性建筑,外滩,东方明珠还是一如既往的静立浦江两岸,其实近了一看,总是人口密集,假日里的参观人群,更是磨肩接踵,一定使人出汗,远远看去,不去挤人,还是美丽。

刚到打浦桥,高速公路不高速了,交通显示牌上是黄色的堵车现象,司机说,7:30正下班,都往徐家汇赶,碰上了,没办法。我说反正不急,慢慢来。司机由宛平南路下去后,又经过父亲最后住过的肿瘤医院,到肇加浜路左转,天平路右转,便是到家了。



拉着行李站在有密码的铁门口,输入去年的密码,不开,后面的送水工等急了,上来打上1234,就开了。我说外地人回家,开不了门,他说怪不得,也是一笑。

暗暗的过道里虽然有盏十瓦的感应灯,但摸簌个半天,插入钥匙后左转右转折腾几回,才开了门,进去后,朋友前天已来拖过地板,扫过灰尘,通过风,所以没有久未住人的霉味,房间的布置已和当年大不相同了,可是在这心里还是以为父亲没走,只是远去了,今年8月坐游轮在阿拉斯加旅游时拍下的一个北极光,象极了他的面影,似乎在那天堂里,他还挂念着儿子的一家,伴我们远行,随我们欢乐。

打开水龙,接上电源,冰箱马达转了,两间屋的灯都亮了,花了点时间搞清如何用电视机的数码盒后,点上频道,房间里顿时有了声音,有了人气,似乎整个房间又活了过来,好象老爸又要从隔壁走来,或许又站在窗台下,等我和女儿拖个行李进门后,又要对女儿说,长高了,长漂亮了,于是又要我汇报一年多的家长里短,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而他也会急着告诉一年多的事,说不完的人生故事。

然而,生命只有一次,走了的不会回来,只有梦中,只在心里。生命中的父母,不只是个名字,是段血缘,更是段难舍的人间亲情,随我们天涯海角,随我们一生。能记住你名字的,无非是你的父母,你的子女,第三代对你的印象,多是懵胧,因为历史就给了你这么一小段时间,无法万寿无疆。

世界上被人不忘的,被历史记下的,常常是特好的或是特坏的人,平民百姓虽是大厦的一砖一瓦,不可缺少,确是记不住的,因为那数据库容量有限,历史无限。

瞎想之间,饥肠雷鸣,8:40出门,就去港汇六楼的鼎泰丰,替女儿吃他们的小笼包子罢,那是女儿和简妮的至爱,
从去年6月22日抵达后,至7月12日清晨的离开,每天她们的保留节目就是小笼包子,百吃不厌,反正品种多,会作小笼包子的饭店多,没有多少重复。到了饭店,却被告之已是最后一个顾客了,9:30饭店要关门,快些点单,店里的座位确实很空,但外国人不少,多数有中国人陪着,少数已能用流利汉语点单,或者是看图说话,伸手比划,反正都在埋头苦干,享受美味。

出国二十五年后,虽然常常回国,但对比大洋两岸,还是差异明显,回国后总要有个调整适应过程。首先是空气质量,嗓子里发痒,鼻子堵塞,不清不爽的拉嗓感觉几天后不会改变,其次是吃的,虽说国内的早点好吃易长膘,但这嘴巴还是喜欢国内的早点,美国的麦片糊,冷牛奶冲出的狗粮般早餐,虽说没味道却是不会长膘,要顾嘴还是要顾身材,真是个两难的题目。第三是要适应人多的拥挤效应,在美国是习惯了先下后上,女士小孩老人优先,而国内是一拥而上,常把老弱妇幼挤在一边,既使不是上下班高峰时也不例外,有时只好尽己所能给孕妇,老者,小孩病人让个座,听到他们致谢时心里也会得意,3月5日没有白学雷锋,有点童子功。

另外,过马路更是种艺术,总是要先学会随大流,亦步亦趋,步步为营地紧跟再紧跟,才能过好马路,不出事故。没信号的地方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绷紧那根弦,"时刻准备着"应急动作,最难防的是人行道上的助动车,一声不响就冲上来了,现在反应还不慢,以后老了回国,一定要左顾右盼地看个清楚,小学老师就是在人行道上被助动车撞断大腿的,至今卧床,而国内右转弯的车,更是没有让人的习惯,直直瞪着眼朝你压来,还怪你没长眼。

小笼包子,冷盆,热面上齐后,立刻开吃,饥肠咕碌时,味道特别好,不知味精几何,今晚要不要渴饮,反正一年一次,难得糊涂不去记较了。窗外的霓红灯闪烁,刺眼,变幻无穷,和安娜堡的乡下是两个世界,女儿,简妮去年坐过的那几张桌子,她们点过的包子味道,那时的欢乐都在眼前浮现。今年8月9日在温哥华浦江饭店,以及在安城的中国饭店吃小笼包子时,女儿都说和上海的差远了,不知为什么国外就难以做出同样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没有国内的热气肉,没有新鲜的作料,都是冷冻的,或许是国外的高手不多,不象鼎泰丰等店,总有五六个人在包。

回到家后想洗澡,莲蓬头不来热水,只好在洗手池内放好热水代替。天气不冷,冷水也可以去汗,但还是要想法解决,老骨头不经冻,老肚皮易唱歌,小心为上,生个病划不来,国内看病烦,象09年春节发烧一周,提前体会孤老岁月,体会老爸43年光棍的滋味,还是不妙的,不值得万里迢迢来试。

睡上床去感觉床垫太硬,橱里翻出毛毯,垫被铺上后立刻舒服许多。休假三个星期,这床一定要弄好了,才可以休息好,不生病。伸腰伸腿打哈欠,在蟋蟀们的合唱,轮唱,多声部的齐唱中,在满屋的月光中沉沉地睡去,一个梦也没有,也不知是否打呼,突然醒来,却才半夜三点十分,睡意倒是消逝了大半,想着第二天要做的事,必须见的人,第三天要和48年前的初中同窗进行的秋游,越发睡意全无。也不强迫自己瞪眼看天亮了,翻身起来,打开行李,把给亲友的礼物归类放好,又把父亲的旧照片本翻翻,几张他的少年,青年照片,祖母,姑妈,母亲和亲友们的旧照,摆满一桌,便是那代人的故事。再翻出父亲保留的我们子女的照片,我的儿时旧照,从小到大,从国内到国外,便是我们这代人的故事,面对两代人的照片记载,倒对人生有种更为直观的体验,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总算到了五点十分,穿上晨练的衣服,便从后门出去,此时的街头,提鸟笼的,买菜的,摆摊的,也是晨练的,已是不少,多数是中老年人,没见几个年青的人,或许他们还要在梦中养足精力,赶上班的地铁去。老人既要晨练,自己活好,又要买菜买早点,为下一代,为第三代作好后勤工作。

衡山公园的画眉鸟,绣眼鸟倒已聚会,矶蹴乌哇的叫开了,资深美女,往日帅哥或在门口嘣碴碴的跳舞,或在后门的空地上齐声猛喊,或在林间小路上戴着手套,四肢通用地爬,而拉绳举铃,打太极拳舞剑,挥羽毛球的,也是各显神通,各种音乐的喇叭箱各唱各的调,闹闹杂杂地混在一起,便是晨练的交响曲,很是热闹,很有中国特色。在美国的公园里,绝对见不到,音响设备的使用必须经过警局批准,惊醒别人好梦会有麻烦的,轻则罚款,重则入狱。那年诗社几十人在密执安湖边野炊,既有专业的诗郎诵,又有不比专业逊色的卡拉 OK ,笑语不断,掌声如潮,正在兴头上时,美国公园的工作人员来问我,是否得到批准,于是把我们都弄糊涂了,以为是自娱的小事,国内潇洒的小事,居然和示威游行同等待遇,要有个审批的程序,真是扫兴。后来认识到把国内的晨练交响曲搬到美国,少数人爽了,多数人遭了殃。当年出差进京,住在景山东街,早上就被怪声嚎醒,浑身鸡皮疙瘩一片,后来才知,那是景山上的喊嗓子,不是鬼哭不是野狼嚎。后来几天虽不惊咋,但也只能把它当个起床号,没法记较。

看来一种文化环境,必然会产生不同的价值观,是非观,美国老公在家里打孩子,打老婆,邻居会报警,晚上11点后音乐太闹,邻居也会报警,中国的报警率不会象美国那样高,多数时不关我事,高高挂起。但在高度法治,自律的社会生活,还是比在人治的社会生活容易些,因为法治的社会,承认了人性的善恶,有法可依,有规则可循,人治的社会里,人情大于法,潜规则摸不清,不然贵为公安局长,副市长的"打黑英雄"王立军,也不会害怕薄熙来的翻脸报复,害怕性命之忧。

转眼间,来到了徐家汇公园,那里的晨练大军,更是声势浩大,散步跑步的人群中,居然老外不少,一位打太极很有模样的老美,已和妻女在沪七年,汉语不流利,却能听懂,慢慢地简单回答,也很有趣,而租的房子居然就是广元路上拐角的别墅,想来是个人物。看来他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不比海归,海鸥们差,或许是他的高薪高位起了不小的作用,但也不是单靠高薪高位,老美就能适应中国陌生环境的,有些朋友怀着中美友好之心而去,灰头土面回来的也是不少,真要"四海为家",绝非一日之功。而要从高就低的生活,更是不易,那"红与黑"中的于连,离开穷乡的凤凰男就是回不去的例证。



转过公园中的大水池,没见黑天鹅,没见喂鱼的人,早上七点的阳光斜斜的穿透着树林,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浓郁的桂花香味,是的,确实是桂花的香味。父亲去世的07年,桂花开晚了,我返美的前一天,10月15日杨利伟航天机上天的套红喜讯登上头版时,我正夹着报纸,在淮海路襄阳公园信步,才偶然闻到久违的桂花香味。我又在徐家汇公园的晨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桂花的浓香贯穿于全身,浸透于五脏,发散至六肺,再慢慢地吐出,小心地吐出,真是神高气爽,快意非凡。站在桂花树下,静然吐纳几次后,人的面目一新,好象重新充了电,打了气,难分难舍地围着这片桂花树转上几圈后,恋恋不舍的离去时,还回首遥望了数回。

虽说花香难久,明天此时的这片桂花树,就不会再有今日刚开时的浓香了,但那种香味,那留在我心底的香味,却是几十年的岁月不会磨灭,人间其它美味无法代替。木樨科的桂花花不惊人,小小的花蕾生于叶腋间,被绿叶盖着,羞于见人,不仔细看不清,没有牡丹艳丽,没有玫瑰夺目,就是那么几个黄黄的花骨朵,却含着其它花儿没有的浓烈香味,有着那种一闻难忘,刻骨铭心的魅力。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都知青春美好短暂,可是努力的开过了花,奋发地拼过了青春,尽了全力,也了无遗憾。世间需要牡丹的富贵,玫瑰的夺目,但也要荷花的清纯脱俗,桂花,茉莉,兰花的不同香味。

在纽约的唐人街见过中国的紫梗茉莉,紫薇,九里香等热带,亚热带的植物,但在密州的家里,总养不好茉莉,白兰花,或许是创造不出这些植物生长的环境,湿度,温度都不合适,在上海种过茉莉花,白兰花,不费大力,花儿都能怒放,但在密州的家里却难以成功。可是也有朋友在密州成功养育茉莉花的例子,而花房里,超市里每年总有白兰花卖,老中老印趋之若熙,或许都是为了思乡的那份情结,因为一见到上海常见的白玉兰树,法国梧桐成荫的街道,就有到家的感觉。所谓故乡,绝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由那里特定的一草一木一石构成的,广西南宁的大学同学总讲那里的红棉花如何的艳丽,漫山遍野是火烧般的壮观,江西老表会讲那里春天的杜鹃花,大片的映山红,每天和晚霞,早霞比美,海南朋友的初恋,总是与椰林,海滩连接,随着潮长潮落起伏,山西的同学又讲村头的老槐树,荞麦,槐花,豆花香。

美国的北卡州,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奥尔良也有桂花,不知是否和美国的柑桔那样,是早期中国移民带去的,一直疑惑但未查个清楚,也是懒惰。据网上记载,这桂花是中国温带特有的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其光滑,革质,叶边有锯齿的叶子对生,多呈椭圆形或长椭圆形。原产于中国西南部,现在四川、云南、广西、湖南浏阳、周洛、广东和湖北等地还有野生群落;印度、尼泊尔、柬埔寨也有分布。广西桂林市、江蘇蘇州市、浙江杭州市、衢州市等 20 多个城市都以桂花为市花。

唐朝诗人王维写过的《鸟鸣涧》称 :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确实是首著名的咏桂诗句。那描写的是中秋月夜的心境,给人联想,给人安逸。"夜静人安,桂花飘落。山涧空荡。圆月漫出,鸟惊低鸣,回音飘荡。"而记得的民歌似乎有"八月桂花遍地开",电视剧《八月桂花香》,台湾作家小峰所寫的《桂花湯圓》,刘若英紀念祖父刘詠堯的散文《今年桂花不飄香》等,以及南京中山陵的"桂花隧道"。

可是今年在上海的三周内,倒是与这桂花若济若离,说是在街上走着,四处高楼围墙林立,见不到一棵桂花树了,但一个拐角,一个围墙内的小院子里,便有桂花的香味传出,也是意外。倒是专程的赶去桂林公园赏桂,桂花香味却是低于期望值,因为东边的荷花池边,桂花已谢,要走到西边的长廊才有一阵阵轻柔的花香扑鼻,此时也象退休市民般坐着,不去楼上的高级茶楼品茶,赏月闻桂,而作一回平民很有必要,不把自己当回事,低调的好,况且在市民中,见到真实的世态炎凉更多,更贴切,更真实。就象回去后,遇到有些有地位的朋友,一定习惯以高档菜,高档餐厅招待,不如此无法显示他们的成功,无鲍鱼无鱼翅好象丢了他们面子,没有招待到位。其实到了这把年纪,对世上名利荣辱倒是想开了许多,不会多计较的,从小的朋友,海归的朋友还是实在,请客以素为主,清淡为主,不会用高蛋白撑胀了肚皮,美酒咖啡灌晕了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难受,大半夜无法入睡。

十月四日,十五日去父母墓地"福寿园"时,我也闻到了那里的桂花,今年十月的上海,真是桂花的世界,满城飘香的季节,在我的人生中,又多了一种回味,增加了一种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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