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喂完奶抱出来,华就上前检查,用手一摸,孩子浑身都是汗,当即就从玉莲手中抢过了孩子,玉莲急了:你要干什么?
华把孩子放在饭桌上,麻利地打开紧裹的衣服说:我在解救我的孩子,她浑身都湿透了,你想让她热坏吗?
玉莲上来抢:不行,你在害孩子啊,你不能脱?
华咬牙切齿地继续脱:为什么不能,就因为你妈妈告诉你不能吗?
玉莲拿住了华的胳膊,华一推,把她推到一边。华干脆给孩子脱光了,擦一个澡,再包上尿片,穿上衣服。一边做,他一边微笑地对孩子说:我的宝宝,小精灵,这回好了,你解放了,爸爸不会让人折磨你的。你是不是太热了,现在舒服了对吗?给我笑一个,告诉我你舒服了。
站在一旁看的玉莲摇头叹气,却再也不敢上前。完成拯救任务的华抱着女儿在客厅里踱步,姿势无可挑剔地抱着孩子喃喃说话:你笑了,我看见你笑了。谁说你太小还不会笑,爸爸到底是爸爸,对不对,最理解你。
马爱芜叫玉莲进去,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委屈你了。
玉莲低头垂眼说:俺就担心孩子,还有你。
马爱芜安慰地说:美国孩子不也都长大了吗?比咱们的还健壮呢。孩子是他的,这一辈子就是他的了,你跟他急这一时,难道还能跟他急一世?算了,不是你的错。我领你的情就行了。
玉莲叹口气:都是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马爱芜说:你要是太为难,就回家,我自己搞掂这个洋鬼子。
玉莲摇头:那可不行,没人站在你的一边,他就更不管你了。有俺在,最起码你还能得些好处。如果俺是你,俺也不能让他对孩子那样。
马爱芜捏一捏她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他是爱孩子的,也负责任。不是原则问题就算了,我们也不完全清楚什么对什么错。我先谢谢你对我的情意了。
裘索下了班,来到父母的住处,李婉茹见女儿没精打采的样子,估计她婚姻不愉快,就低声问她:和婆婆难处是不是?
裘索点点头,都懒得跟李婉茹讲于是真的事,因为实在烦心。李婉茹就唠叨:我本来老大不愿意你嫁给他们家,可是你爸爸说不能劝,那个时候你跟马晓宏热恋,越劝还越上火。现在我就后悔,不能都听他的,当妈的才知道女人的苦恼。
裘索说:您又没有婆婆,怎么知道做媳妇的苦呢?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故事听得多了。而且于是真那样的,我看,比别人又难搞几倍。
裘索咬着嘴唇思索一阵:妈,爸爸和你想过去美国度晚年吗?
李婉茹笑道:想跑了?
裘索不好意思地说;我舍不得你们。
李婉茹摸着裘索的头:不用记挂我们,你自己有一个好的生活最重要。
裘索抱住李婉茹,闭上眼睛,忍住了眼泪:你们把我养大,如今老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们?
李婉茹揉搓着裘索:你爸爸在那儿长大,还是很有感情的,指不定也愿意回去住。
裘索小声问:我这样逃避是不是很可笑?
李婉茹柔声说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逃避也是一种办法。总比两败俱伤好吧。
裘索的眼泪突然流下来:妈妈,你们总是这么宽容,你们是最好的父母。
李婉茹帮她擦着泪:你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孩子,如今让你承受于是真的龌龊,太为难了。压力太大的时候,不用执着,该放弃的就放弃,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你的秉性和爸爸一样,太负责了。
裘索抬起脸来:我还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呢。
别这么说,你比亲生的还要亲。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母吗?
裘索摇摇头:何必呢?
到了你现在的年龄,难免想知道自己的源头。我们希望你能认识自己的血脉。
裘索坚定地说:我没有这个好奇心。不必劳民伤财。
夜色降临,马爱芜喂完奶疲倦地把孩子交给玉莲说:今晚给宝宝喝点奶粉吧,我实在撑不住了。
玉莲有点为难地说:上次给宝宝喝奶瓶,她就不干。
马爱芜做歇斯底里状:我的天哪,两个小时就要我起来一次,这迟早会要了我的命啊。
玉莲安慰她:宝宝不会总这样的,说不定今晚就不用起来那么多次了呢。
马爱芜说:做母亲这么难,真没想到。我神经衰弱,头痛,跟别人还没法比。求求你了,试试看吧。
玉莲点点头。
夜深时,华听到孩子哭,从书房走出来,看见玉莲试图用奶瓶给孩子喂奶,宝宝哭着拒绝。华走上前,抱起宝宝,玉莲紧张地说:俺只给宝宝加了块毛巾,晚上凉。
华微笑:挺好,正合适。为什么喂奶粉?
玉莲又说:爱芜太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吧。
华冲她一笑:我试试。
华走进卧室,马爱芜已经睡着,听见响动,却也马上醒来,睁眼一看,宝宝在她面前哼哼唧唧。华说:你解开衣服,就这样躺着喂吧。
马爱芜说:我都快疯了,你饶了我吧。
华严肃地说:你想做母亲,那你就要做到。现在你不是个小孩子,你的女儿是。
马爱芜哭哭啼啼地,宝宝哭声越来越大,她只得自己喂。华一直在旁边陪着,唠唠叨叨地说:谁说过做母亲容易?你抱怨你父母,现在知道了吧,你顶不住,将来也要遭抱怨的。
马爱芜似睡非睡地说:我要是有你妈那么强大的神经系统就好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华抚摸她,喃喃地说:人总是有一些难关要过,过去了,你就成熟一些。你已经开始做母亲了,你不是怕失败吗?不能等到宝宝懂事了再努力。
马爱芜疲倦得不再说话。宝宝也在吮吸的过程中睡熟,华把宝宝放回摇篮,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玉莲还在外面等,华说:你去睡吧,马爱芜能行的,今晚我来照顾。
玉莲顺从地点头,去睡。
第二天一早,玉莲起来做饭,给马爱芜送进去的时候看她精神还好,就问:昨晚起来几次?
三次,都是华送过来,就没那么累了。
其实妈妈跟孩子睡最好,半醒着就能喂奶。
华怕我压着孩子。
妈妈是最警醒的,俺还没听说哪个妈妈把孩子压死的。他每天晚上这么做他也受不了啊,何况他白天还要工作。现在是不是跑书房睡觉去了?
马爱芜笑着点点头。玉莲就说:你等着吧,他今晚就会发脾气,人不睡觉怎么行?你去问他妈怎么带他的,肯定跟他睡。
马爱芜叹口气:唉,那帮人,钢铁做的,我不跟他们比。
果然,到了晚上,华跟马爱芜交代:昨晚你睡了个好觉,今晚我得睡了,今明两天的项目我必须做完。你彻头彻尾当一回像样的妈吧。
马爱芜想一想:那你去书房睡,我和宝宝睡在这个床上。
你不能和宝宝睡,婴儿床的存在就是预防你压着宝宝。
玉莲说从来没听说过妈妈压死宝宝的。
玉莲她有多少数据统计,她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我们的孩子要保证万无一失。做母亲,付出一点是值得的。我不允许你走捷径。
马爱芜气得:你是男人,你不知道做母亲的敏感,我绝对不会压着宝宝。
你凭什么这么绝对?如果出事,你不能饶恕自己,我也不能饶恕你,不如防患于未然。
马爱芜气怔:自古以来就有婴儿床吗?都是母亲跟孩子睡。
华也不示弱:不要为自己找借口了,自古以来孩子的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现在有条件就要杜绝任何死亡的可能。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设计的那一套方法才对。中国人比你们多多了,不是都活着吗?
是西方的科学救了全世界的母子,婴儿成活率提高了一倍以上,铁的事实,请你尊重。
马爱芜无语,只得发飙:我今晚跟宝宝就睡一张床,你爱嘛嘛。
华冷酷地说: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别忘了,你要做一个好母亲,你需要付出代价。
华到自己的书房去工作,玉莲来收拾,就说:洋姑爷这么不疼自己的女人。
马爱芜无可奈何地说:冷酷,要求严格着呢。
玉莲笑道:咱们的女人是不是比他们的也娇气一些?
马爱芜发孩子气:我是东亚病夫我怕谁?也不考虑考虑人家的条件。
玉莲说:其实跟人家学点那精神也对,东亚病夫是体力上的,可能也是精神上的。
马爱芜看着玉莲说:你就不是东亚病夫。
玉莲抬头苦笑:俺哪有那个命呀。
马爱芜自嘲道:我和我妈都是东亚病夫的命,自己觉得一肚子的苦水,没人理解。真要像你这么苦,反倒没什么可说的了。
玉莲温柔地说:你妈是聪明人,不像俺没出息,她当然有资格挑剔了。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可以觉得自己有资格,没人会买账。玉莲,帮我像你一样,别像我妈。
玉莲就笑:俺怎么帮你?
马爱芜也笑:别让我自怜,管着我一点。
宝宝以哭声宣布她的醒来,打断两个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