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父母修改版 69 人性教育?

裘爱国的忌日,遵照他的遗愿,骨灰已经撒在大地上,也没有坟墓可扫,裘索和李婉茹就在家里借着他的遗像祭奠了一番。没有按旧习,母女决定用蜡烛点燃了放在遗像前。冷冷清清中,马爱芜出人意料地来了,事先也没打个招呼,一头撞进来就哭,认认真真在带着宝宝地上磕了几个头,又点燃一根蜡烛,恭恭敬敬地放在遗像前。李婉茹一把搂过宝宝流泪道:难得你还记得今天是他的忌日。

马爱芜说:叔叔是我真正的父亲,没有他就没有我。年轻些的时候还没有锥心透骨地珍视这份感情,现在有了孩子,才真正明白它的分量。

宝宝跟真真似乎很投缘,宝宝耐心地给他喂零食,真真乖乖地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裘索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又抬头跟马爱芜会心一笑:宝宝肯定会是个好姐姐。

马爱芜说:宝宝是个好女孩,一点刁钻、奸猾都没有,内心纯净如水,又很宽容。有这样的孩子是我前八辈子修来的福。

李婉茹拉着宝宝的手说:这么好的闺女,当然是你们夫妇教育有方才得的。

马爱芜惭愧地说:别提教育有方,我这儿羞死了,她爸倒是能配得上教育有方的头衔。哎,昨天他给我表演了一套引诱孩子练钢琴的剧目,亏他想得出,又假装主持人,又掌声录音造气氛,忙得不亦乐乎,宝宝特吃他那一套,人模人样的,弄得跟真的似的。

裘索微笑道:典型的美国幼儿教育,强调孩子为中心,极大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永远赞美,批评也非常委婉。这当然是一种非常人性的教育方法,可是被有些美国人做过头了,不能承认孩子有缺点。

马爱芜一摆手说:在中国,像我们这一代,从小就是被批评,批评,再批评,好不容易听到一句表扬都要在后面接上一句不能骄傲自满,我受够了。对我来说,天枰如果能更往美国方向倒一倒是好事。

裘索拿起一本书来说道:我为了教育真真看了不少书,最近有一本跟西方主流唱反调的书,叫做《虎妈战歌》,挺有意思的。这个虎妈是华裔,她觉得美国的所谓人性教育过了头,一味的保护,而不去锻炼、挑战孩子,是另一个极端的失败。

马爱芜将信将疑地接过书来一看:还是英文的,我才懒得看呢。我告诉你,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性过头的妈。我残忍,我,你们根本想象不出我内心有多黑暗。

李婉茹嗤笑道:瞧你说的,我们看着你长大,你一直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残忍?

马爱芜认真地说:婶,我真是的。原来我也不知道,有了宝宝以后,里面的猫腻儿全出来了,自己都害怕,原来人格这么低劣、阴暗。

李婉茹莫名其妙地:你怎么啦?

马爱芜趴在她耳朵上低语了一句,李婉茹平静地说:这是正常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最阴暗。其实每个母亲被逼到极限的时候都会有一些疯狂的念头,但是都不好意思承认,就让你们这些新妈妈觉得自己不正常。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你没有动手真的做就没有造成伤害,别再自虐了。

裘索翻着书页说:你看这个虎妈,把三岁的女儿关在门外,那时门外风雪交加,只有三岁呀,就因为她不肯拉小提琴。你跟她比比怎么样?

马爱芜断然说道:我不跟她比。我的女儿可以不成功,可以不拉什么狗屁的小提琴、钢琴,我要让她知道我爱她。

裘索若有所思:虎妈也口口声声爱她的女儿,因为爱,所以不允许她们平庸,她自己为了女儿其实也付出了一般母亲做不到的努力。

马爱芜哼了一声:人各有志,我虽然是个俗人,还没有那么执着,也许是没有那么能干吧。我相信,一个孩子如果真的不平庸,你没有办法让他平庸。

裘索合上书笑道:中国儒道两种哲学思想其实是两种人生观,两种性格。一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个听天由命,相信各种命运都有它的好处。我想,还是中和一下比较好,人也不能太牛心,连虎妈都反思了呢。

马爱芜不屑地说:什么虎妈,我看就是一纳粹,一有机会就独裁了。

裘索说:在美国还有不少人支持她呢,可见物极必反,宠孩子过了头就开始看另一个极端的好处。两厢对比,我觉得其实哪种文化里都有优秀的人能把自己的特色做成积极的好处,中国自古教育有很多精深的道理呢。

李婉茹插进来说:那当然,没有哪个文化一无是处。关键是具体到每个人身上怎么做,哪里都有宠孩子过头的,也有不把孩子当人的,最后,能够做到不愠不火、举重若轻的,都是各国中最优秀的人。

马爱芜温情地看着李婉茹说:就像裘叔,做父母前先做人。

李婉茹眼圈一红,摆手说:不提他了,一提我又伤心。

 

这天,吴国英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把那张珍藏多年的与裘爱国的合影装进一个相框里,放在了胸柜上。异曲同工地,她也在夜幕降临时点上一根蜡烛放在照片旁边,深情地凝视着。旁边一直纳闷地看着的马敬业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今天是裘爱国的忌日啊。

吴国英闭上眼睛,一行泪默默地流过脸颊。

 

于是真和马敬忠一起吃晚饭,于是真没滋没味地,马敬忠知道她想儿子想得没劲,讪讪地说:刚想起来,今天是裘爱国的忌日,也没去拜访一下人家孤儿寡母的。

于是真没精打采地说:好人不长命啊。

马敬忠瞪着眼问:你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真专心啃骨头,没理他。

 

 

转眼过去半年,真真已经两岁多,还是不能走路,也不会说话。裘索在家里给真真做腿部按摩,真真舒舒服服地趴着,听母亲给他轻轻地哼一首歌,享受极了的模样。按摩完毕,裘索收拾起按摩油的瓶子,说道:真真,起来,该锻炼了。

真真乖乖地坐起来,裘索把玩具放在围成一圈的凳子上,真真就好像训练有素的小动物一般开始扶着那些凳子转圈取玩具,每取到一个就回头对裘索憨厚地笑一笑,使裘索忍俊不禁,一路跟他笑过去。

母子正锻炼着,马爱芜来了,裘索叫她坐着看真真的表演。看了一会儿,马爱芜问:你觉得有用吗?书上说这事不能急,孩子有那个能力的时候自然会开始,他比咱们还急呢。

裘索说:真真不一样,他的发育被耽误了,所以我觉得理疗还是有必要。我才不急呢,医生说真真骨骼肌肉很正常,早晚的问题。这种按摩也好,锻炼也好,都是增进我们母子关系的活动。

一边跟马爱芜说话,裘索拿起一个本子来写东西,说道:我在给真真记日记,每天的发展变化都记下来。

马爱芜哈哈大笑:真是腻味过头了。母爱当然没得说,就好像女人打扮无可非议,但是搞到精细至极,像日本女孩的那些小玩意儿,真是……今天跟明天会有多少不同?

裘索面不改色地说:每天总有不同的发现,即使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将来回头看的时候肯定感受不同。对真真自己也是一个回顾的材料。

马爱芜忍不住嘲笑道:得了吧,真真长大了才不会珍惜你这些鸡毛蒜皮的点点滴滴呢。你看我们自己,父母的东西根本就不屑去看,我都不知道我父母那儿存了些什么。

裘索伤情地看着马爱芜慢慢开口:那是你,可惜了你没有那份珍贵的感情。我一直向往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总是一边整理一边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总有一天,你会去关注关于自己的历史。

马爱芜垂下头半天没说话,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尴尬地笑笑:人一辈子这么短,想想其实也真没意思。东西太多了,也流传不下去。像我祖父母辈的人,每人就那么三张照片被保存着。

那时没条件,有三张照片的还算是好人家了。

马爱芜摇头道:别看我们现在照一大堆,往下传试试看,能给你保留三张算不错了。我都能想象,儿时一张,最青春的一张,最后的一张。然后一个人指着它们说,这是我曾祖母,长得还行吧,小时候那张还挺像我小时候。就这么一点联系。

裘索抿着嘴笑:你还是那样儿,满嘴喷粪。

马爱芜叉着腰挺胸说道:改不了了,三岁看老嘛。马晓宏现在怎么样?

裘索抱起真真给他泡了一瓶奶,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喝,一边回答:他嘛,自己说还挺好,也不花什么钱,给我们寄很多过来。咳,虽然住在一起受不了,隔远了其实还挺疼真真。

马爱芜就笑:性情中人就是这样,实干绝对不行,隔得十万八千里的,脑袋一热,还不知道怎么涕泪聚下,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呢。

裘索看一眼电脑:他又在网上了,那边不是深夜吗?我觉得他也挺孤独。

马爱芜长叹一声:他注定了一辈子孤独,我从小就没见他热闹过,跟鬼影子似的一个人飘来飘去。你阳气旺,他指着能靠你得点阳光呢。谁也靠不住。

裘索无奈一笑:这么网聊倒是能找到一点过去的感觉了。看来我们只能依赖距离美保持关系。

真正的婚姻不是靠爱情维系,而是责任、合作关系,中年人都明白这道理吧。你们到底离婚了吗?

手续没办成他就逃跑了。

马爱芜啧啧感叹:他连这个现实都无法面对,大祸临头只能逃跑,比我想象的还不如。

裘索欲言又止,终于说:你跟华还有爱情吗?

马爱芜笑道:我们例外,越过越有爱情,感谢你这个红娘。不过,我对丈夫要求不高,只要比我爸负责就行。人要幸福,最大的智慧就是别指望太多。你就难了,要比裘叔好的男人,怎么找得到?

裘索面带愁容地说:最难的是我妈,那么恩爱的夫妻先走一个,叫另一个情何以堪?天鹅如果丧偶,往往抑郁而死。我妈的状况真叫我担心。

马爱芜面无表情地说:打了一辈子的看来倒是能白头偕老了,说不定还得庆祝金婚呢。没得叫我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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