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韩国人Jay就发来短讯：在路上了。今天他的工人开着大卡车来帮我拆除后院的葡萄架，尽管下着小雨，他们还是来了。
先说这位Jay，韩国人，他自己有一家装修公司，我上次写过修理屋顶的事，就是找他做的。那个时候要全部重新盖屋顶，因为买了不到一年的房子原来的屋顶千疮百孔，这种老式的木片制作的“瓦”，在很多经典的镜头里都有看到，一次我和玛丽娜说到房子，她还建议我保留着这些木头的瓦片，因为后来的城市规则出于防火的要求，不允许再用这样的瓦片了，如果保留着，这样的房子会越来越少，“你不是已经有保险公司给你保了，还担心什么？”，然而，这样的屋顶，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漏水，而是动物。洛杉矶难得有雨水，即使漏下来，也滴不出多少，只要屋顶通风好，不久就干了，在房子里面看不到损害。但是动物是大问题，这种木质的瓦片，绝对的是动物保护和中日友好的模范，动物毫不费力地可以拔开它钻进阁楼里。所以刚买了房子的时候，我们几乎和一家的涣熊处于同居的状态，白天没有任何的动静，到了晚上，它们就一窝儿下来，在后院寻找吃的。于是我开始养狗，我的马克是一个好猎手，不断地伏击、骚扰它们，终于让我用大笼子在马克的夹击下捉掉了一只为首最大的，送到几十英里外的地方去了，再后来来了卢比，两条狗每天晚上在后院巡逻，把动物们卡在院子的外面，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但是屋顶还是一定要改造，管它什么风格，只要牢固干净就好。所以，前年底的时候开始物色建筑公司来做，来了十几家公司估价，都很贵，而且是那种沥青纸的东西，尽管时尚，我却老不放心它的牢度，我们这里虽然就是洛杉矶的都市地区，动物还是常客，不是过硬的材料不行。后来甚至找到一个上海人，说他自己最省，但是一笔一笔算给我，就是沥青纸也要三万多，我又说不出他有什么算得不对，只怪自己腰包不够鼓而已。这个时候，很偶然地找到Jay, 原来他是个小老板，我当时不知道，他自己爬上屋顶测量，告诉我有5000多平方尺，我当时很不高兴，明明我的主房四千平方尺不到，他非要说得比所有人家告诉我的都大，不可靠啊！可是他仔细说来，因为我的房子顶面的结构很复杂，耗费大，算出来的面积就大了，这倒有点道理，但是我很怀疑有没有必要和他谈下去，因为这样的话，他的报价一定不会便宜了。然而，具体说来，他的报价居然比上海人低很多～甚至他在看了我家里的画以后，象好朋友一样建议我用最新的轻质瓦，这种用各种颜色和风格可以选择的新材料瓦片，看上去更有厚度，加上下沿和槽沟的结构都更讲究和完整，和传统的有风格的房子更相配。我听了，也看了他的图片以后很兴奋，但是又担心费用的问题，他回去以后给我发来报价，还是三万，我喜出望外！
Jay的好处，不只是他给我一个低价来套住我，而是他的负责和认真，他的队伍进来以后，每一步都做得很规范，甚至超出我的估计，比如说我原来和其他人讨论的时候也都谈及在正式的沥青或瓦片下面的一层沥青纸，但是所有人都只说一层而已，甚至很多我看到的文章都会疏忽这个问题， Jay给我的屋顶盖了三层这样的沥青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其实表面的瓦是终身保证的，不会坏，厂商都可以保障，但是屋顶漏不漏的关键却是它下面的这层东西，你爬上去踩在上面的时候，瓦不会破，但是其实下面的这层东西可能已经折损了，水是无孔不入的，最终会积下来、再漏下去，洛杉矶很少下雨，所有的人都不会注意这个问题，但是年代久了，还是有影响的。他给我买的是最厚的沥青纸，他的工人先是一半重叠地盖沥青纸，用圆头盖子一样的钉子固定，最后整个地再来一层，在盖瓦片以前，屋顶的厚度都已经超过了一般盖沥青纸人家的了。再接下来的瓦片，我别出心裁地选用了两种不同的颜色，一种是平铺的，灰色，一种是屋脊部分，红色，和屋檐下面的Bird Stop漆红金属一致，非常漂亮。
给我做工的工人多数也是老墨，但是也有Jay自己派的韩国人，其中一个告诉我：这件工程是Jay自己决定要做的，和市场价格相差很大......我一直对韩国人没有什么了解，在Jay这里，我看到了他们真实的样子：诚实和勤劳。后来我有什么工程，首先想到就是他了。
最近的画室工程，当结构做好以后，就要盖屋顶了，也是Jay来做的，很好的工，一丝不苟。现在要拆除葡萄架，又是他。Jay不仅叫人做事，自己也干，看他不算厚实的身胚，在屋顶上却是全能的，老墨都听他的安排。
为什么要拆除葡萄架呢？血泪控诉才正式开始。
这就要说到这个房子原来的屋主了，我过去的文章里曾经说到过，是一对夫妻，其实不对，等我搬进来以后，发现原来的屋主就租住在街对面，他叫鲁笛。他破产了，但是不愿意走，等房子都由银行卖了，还呆在对面盯着。其实我还是很同情他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到他愚蠢的地方，只是觉得他可怜。其实还在我来看房子打算要买的时候，他就不时地来张望，有一次他好象来吓唬我：这里有很多动物的，屋顶有涣熊，很凶的，赶也赶不走；还有一只猫，让野狼咬死在车库里了。当时这座占地两万五千平方尺有自己围墙的房子，尽管在洛杉矶这里算是很大的，附近没有任何房子能出其右，可是来看了有意象要买的人很少，几乎没有，因为状况太差了，除了屋顶破败，还制造出很多很可怕的景象，现在想来是鲁笛的创作了，他用黑布把围墙包起来，把门口的砖墙敲得坑坑洼洼，还放一只死蟑螂在厨房里（我搬进来四年都没有发现另外一只：），他就是要阻止别人买它。我也曾经犹豫了一个星期，跑到另外一个地方看房子，差点买了一栋楼层很高的嚓嚓新的洋房，那栋房子每一间房间都敞亮华丽，我和妻子都付了定金，可是那天晚上我们竟然失眠了，觉得无缘无故的悲伤，因为好象没有机会买鲁笛的房子了，第二天，我们赶过去讨回定金，再联系我们的购买商，把鲁笛的房子从银行买了。
鲁笛还一直在街对面住着，很多人提醒我要当心，我却向他敞开大门，他走进来，告诉我：其实他知道所有的密码，可以不请自来－他的确在里面搞了不少花招，这是他的命根子啊！当他知道我买下房子的价格后，他颤抖着、愤怒着：因为他欠银行的钱加上他当初买下来的钱，远远超过了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银行这样草率、急不可待地卖掉它，他自己完全地愿意把它买回去 － 可是他自己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继续供养它了。
他原来是一个媒体人，他说他曾经有很风光的时候，不是他吹牛，我自己看得出来：连卫生间都装了电视，还有放游艇的车库，所有的电讯设施，更不是一般人可能那样玩的。可是，我的血泪控诉才刚刚进入正题。
雨下得越来越大，聪明的Jay吩咐工人们怎么怎么干，用塑料布盖在葡萄架上面，就躲在棚下面说话。这些工人都是上次来过的，他们拆掉过水流按摩池上面塌下来的葡萄架，完全一样结构的葡萄架，去年下雨的时候塌了，鲁笛在上面装饰满满的石头，而里面的木头烂了，终于垮塌下来，几乎是一次恐怖袭击，还好没有人在下面。那些石头，就是这些工人帮助拆解开来的，搁着的、悬着的，都要彻底放倒才安全。这次要拆除这里的葡萄架，就是因为我的想法：既然那边同样结构的出了问题，这里紧挨着房子的更大的一处一定也要拆除。所有的人都反对我的想法，因为它们看上去很好的样子，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石砌的风格而已。上次帮我做画室基础工程的老板说：这样的葡萄架，造起来少说要几万块，你说拆就拆，聪明的人一定维护着，卖的时候都是算价值的。但是我一意孤行，要知道这个房子本来进来一路上都是石头，象水浒山寨一般，连餐厅也有一片墙是石头的，都被我拆除了，现在这一处，被我形容成如同累卵，一定要解决。
jay尽管根据我的判断叫人拆就是了，还是有侥幸心理，让工人们直接在石柱上拆解，因为他认为里面一定有木头的柱子支撑着，先“减肥”再说，尤其在雨里，在塑料布下面也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们不久就惊呼起来：拆掉石头的柱子里面，木头已经全然腐烂！
在雨里，我们不得不马上住手，再多凿一下子，可能整个棚会轰然了。最后我们决定明天雨停了再做，如我要求的从上面拆解，最后彩色柱子......所有的人都和我一起“血泪控诉”－这个前屋主怎么搞的？！把木头夹在石头里、灌上水，等着自杀？？？
血泪控诉的事情很多，比如说，鲁笛在房子的周围都栽种了爬藤，他可能喜欢常青藤的感觉，但是这些藤会自动地寻找水源，破坏水管，麻烦无限，有的藤就种在喷水定式水泵的下面，结果这些水管经常坏掉，而且几乎挖不下去，我最近就挖掉很多桶藤根，象人参丰收一样，哭笑不得！还有的藤就长在大树脚下，坚持不懈地爬上去，要缠死大树，我让女儿包干那几棵树，对爬上来的一律剪除。有时间的时候，就下手挖掉它们，实在是艰巨的工作，都怪鲁笛，他自己还对我吹嘘这样的成就，包括那些围着房子的过份生长的植物都是他的功劳，当时我就傻了。
还有，鲁笛喜欢水设施，却用很长的管道拖线，在地下到处是，结果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一个人工水池的所有设备，就因为一根水泥板下面的管子有漏水，整套东西都作废了。那套从车库到游泳池的暖水设施，也是纵横千米，毁于一旦。他也是电讯迷，房子里外的通讯线路有一大把，说两百根都不夸张，我有时候怀疑他是间谍，就写了报告到警局备案，免得哪一天来人搜查“神秘电波”，不要说室内到处吊着的电扇，还带着灯的，还有调节亮度和速度的遥控器，都是鲁笛自己最得意的，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内疚”地逐一拆除它们。至于那些定时器，连狗房子里都“配备”了，无语。鲁笛还是最照顾底层民工的典范，他所有安装的设备，不管是天价买的，还是一只小门，都是按照最人性（偷懒）的办法安装的，做工作棚，高几分就可以用金属抛水处理的问题，他要等造完了发现渗水，再用厚厚的沥青浇灌；做都做了，花了大把的工钱砌造的墙面，用的是几分钱的破砖；还有没有铺砂石层的砖地，没有找到一根钢筋的破碎水泥台阶，没有安装地线的整个车库电路系统......我想：鲁笛不破产，实在天理不容啊。
我这样说，实在不是我良心坏，而是看得明白他怎么用钱的，他把银行贷来的五十多万就这样砸了下去，换来的就是给自己带来无穷烦恼的后遗症，因为：一，他是媒体人，不劳动，没有生活常识，更不会亲力亲为哪怕去看别人劳动，才有这样多的错误；二，他喜欢享受，喜欢享受往往就愚蠢，就一定有这样多的错误。没有常识又喜欢享受的人，不是只有鲁笛一个，住在这个房子里，我用鲁笛教育孩子们，是很好的教材。
再回头看看年轻的韩国人，象Jay这样自己爬到屋顶去做的年轻人，很可怕！他甚至会说西班牙语跟老墨沟通，又聪明踏实可靠，我不奇怪现在韩国的经济能力为什么这样强，美国的衰落这样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