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童年风流韵事(下)

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招几个人生知己,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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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西南角是一处热闹的商业区域,到了晚上灯火炫啸人群熙攘。假日酒店坐落在商业区的城郊结合部。

晚上九点,教授走进酒店。按照原来的日程,此刻他应该在飞机上,在太平洋上空遥观苍茫星空了。昨天中午他才决定延后一天回美国并通知校方办理了机票延期。

 

教授的脚步有些迟顿,不如往常那么自信,尽量躲避亮光和他人的目光。他有些神情虚惶。很显然,这不是走向讲台去演讲。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他已经几次告诉自己:现在就回头吧,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可是,直到电梯悄无声息地降下,在他面前打开,教授都没有转身而回;相反,他走进白炽光通亮的电梯,并且按下了11的数码。

很快,“矢”------电梯微微抖了一下,门又打开了。

教授走出电梯,站到走廊上。

他在找寻号码。看到墙上的指示,于是朝右方走,在1104房间前停下来。

在敲门进去之前,他再次问自己:

为什么呢?

整个过程像一次真正的幽会,可惜以前没有过经验。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幽会,肯定不是的。他来到这里,无力抵抗心里的冲动。童年游戏和成年游戏一样,一定也会有个结果的;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教授看着门,时间不会抹去痕印。

他举起手,敲敲门。没有回应。

走过去,得到结果。教授鼓励自己。

于是,他推开门。

 

过道显得深邃狭窄,屋子里黑黝黝。他继续往里走,看到了景象:台灯被调节至最微弱、刚好能辨认出物体的亮度,和透过窗纱的月光正好融合一体,冷清而幽秘。靠椅上斜搭着一件短大衣,教授看出它仍是秋绿色的底色,不过染上了月光和橘色。还有一些女性的衣物和用品。

一张明显是由两张小床并列而成的大床占据了房间中央的大部分面积,教授走向床边。

那一边已经有人了,黑影割裂明暗造成形状。

他在床沿坐下来。默默地坐着。

然后开始脱衣服。他把西装退下来,略微折迭一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接着脱下衬衫;他开始脱鞋子,把皮鞋放在床头,退下长裤。一切都进行得很慢,悄无声息;现在,教授脱的只剩下内衣内裤,就像在家里那样自然,像童年那样本真。肤色在黑暗里闪烁幽暗的反光。

他掀起被角,腿先伸进去,然后是另一条腿,小心翼翼,再后整个身体钻进被窝。他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他突然爬起身,伸手把台灯关掉,复躺下。

现在屋里所有的光线均来自月光。月光如此安静,照在床上,凸现出两座静默的山坡。

房间里没有老师走过检查。

他的手从被褥下开始活动了,像蛇那样游走,慢慢越过界限侵入到那一边的被褥下面。手停住了,像蛇一样在等待或者观察。又开始慢慢移动。

触到了冰凉的皮肤!童年仿佛就在眼前。教授的心里有一盏灯点燃,明亮温暖。

 

皮肤下一些细小的骨头,关节,一个一个脚趾。他捏住脚趾,用力捏住。

这双脚,显然是一个中年人的脚,它的底端有一些硬皮和疤结,筋骨嶙峋。他的手在脚背上轻轻抚摸。停留了一会儿,手又开始游走,向上面移动。在胫骨上划过,伸到下面的小腿部,那里有一些结实的肌肉,而且富有弹性。长长的小腿。

他的手触摸到髌骨,坚硬突兀;慢慢向上,大腿部的肌肉更丰满,而且光滑。

 

触摸大腿的过程是前奏,可是他没有类似的激动,和他在幼时经历过的一样。他的手在大腿处继续上升,在终端三角地带停住了。

那个地方隆起,被内裤包裹。

黑暗笼罩房间。那个地方更黑暗,在被子下面,隐藏在内裤里。

手往后退一些,寻找内裤和肉体之间的缝隙;然后从缝隙里钻进去,顺利抵达终点。那儿有毛发,对于幼时的记忆是一种陌生的侵入。教授再次停手。

教授有些激动,心里面渐渐潮湿感到温馨。他抵达了人生的一个泊处:以前自己是漂泊的,现在好像登陆了;人生选择的过程,也是拒绝的结果;原来以为是坚硬不可摧的,却是梦里向往的镜像。

教授双眼紧闭,一片黑暗。眼皮下面注满了泪水,他不敢稍有松怠。

 

他的手在那里渐渐活跃。掠过毛发,往下,狭窄的空间只能用手指运作了。他的手指继续下滑,那里已经湿润;往下,手指慢慢地游动。

对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黑暗里随之传来嘤嘤泣声,像一阵阵叹息。

教授停止移动手指。一切静止了。

教授完全沉沦了,沉到黑暗里。他又回到梦魇------

 

邻居的家门口突然出现了大字报和认罪书,李阿姨,从小礼貌的喊她李阿姨的那个女人认罪了,门口挂着一双破旧的皮鞋。几天后李阿姨自杀了。

她和男人通奸。他不知道具体意思,但是暗暗惊心自己夜晚伸手摸女孩子那样的地方------

邻街一个体校生,入伍了,可是半年不到被勒退回来,垂头丧气。临走时和他小学的班主任睡觉了,教师怀孕了,她是个老姑娘,于是查到这个学生。

男女间发生的事,结局都不好,最后都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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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候,自己很孤独。邻班有个男生,也很孤独。每次下课,他们会走到一起,互相聊几句话,话不多,断断续续,更多的是沉默,直到上课铃声又响起。他至今记得那个男孩的相貌,喜欢他英俊的相貌。对他有一种温暖的依赖感。整个中学三年期间,他们的友谊就维持在这样的空间和形式上,他同样也喜欢自己。

中学分配的时候,经常到学校打探消息,希望能再见到他。

可是,听到了他的传闻,整个学校都在传播他的新闻,甚至街区里也流传开来了。

他和邻居女孩相恋。女孩怀孕了。凭着道听途说和瞎碰运气,他给女孩喝了奎宁药水,希望能把胎儿打下来。结果女孩死了。

他被抓起来,在自己离开中学的时候,听到他判刑的消息。

自己真的很伤心。他的英俊容貌很长一段时间停留在自己心里。少年时期的友情、柔情,都因为女人而被毁。朦朦胧胧,刻骨铭心------

 

淅沥嗦络的声音打破寂静。教授感觉被角处翻动,凉风渗进来。手指碰到自己的脚裸。冰凉的小手------

小手迟疑、害羞、胆怯,战战兢兢往上移动。手掌上的茧皮显得粗糙。教授的血跟随手慢慢上升。小手在中间停住了,可是血还在上升,直冲脑顶。

小手压在睾丸上,在竖起的根部慢慢抚摸,好像是在寻找辨认昨日旧物;然后退回原处,放在睾丸处,静止了。

啊!啊!教授想喊出声音。可是他抑制住了,身体颤抖。他的身心全部地奔逃出去。眼泪终于制止不住了。

 

教授,谢谢你!陆稚馨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语气平静。

一样,我也谢谢你。教授回答。

现在他们都各自恢复了原状。

我们都变了。陆稚馨说。

教授想起黑暗里的毛发、水分。

是的,都变了。身体变化了,可是在心里,我们还是幼童,停留在原地。

童年时期的性经历,是人生的障碍物。有些可以跨越;有些则成为真正的障碍,主导成年期的性意识------移除障碍,只有找寻童年足迹,辨识蛛丝马迹,直至找到事件发酵的基因------

陆稚馨平稳、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些话。这是教授的新着《童年历史》中的某些片断。

谢谢你。自己在做理论的时候只想着指导他人,泛泛而论;最终却由自己的经历来证实!呵,人生呐!

今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陆稚馨像是在预言。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每个人,是他人的上帝。也可以成为他人的上帝。教授感叹道。

教授说得对。每个人是他人的上帝。说得多好啊!我也要感谢你。

IT  SHOULD  BE  POSSIBLE!教授重重说。他没料到,人生如此浅显的经验,得到却绕过重重岁月。 

 

天色刚刚出现一丝灰白,教授悄悄起来,和先前默默脱衣一样再一件件穿上。床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悄悄带上门走出来。大厅里依旧灯光照耀,前台空无一人。他走到街上。

外面街上灯火明亮,夜市的尾声正在微启的晨曦中绽放最后的华丽。教授融化在人流里。

 

一个月后,教授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系秘书凯丽女士在门口向教授问了安,走进来把一迭信件放在书桌上。教授停下手里的公务,开始翻看信件。信件里有一个厚厚的信袋,是从中国寄来的,教授猜想正是自己等待的信件。他用一把精致的裁纸刀划开封口,一本刊物滑到桌上,是最新一期的东方时刊。自己的肖像印在深色背景封面上。教授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样的笑容:自然,含蓄,像明星那样自信。他自己先笑起来。有几行字横越过他的脸庞:童年的钥匙,打开成年的锁——著名伦理学教授访谈录------

人物专访的折页里夹着一张纸条,掉到桌面上。和提问的那张纸条一样,有着淡淡香味。纸条写着:

教授:

寄上新出版的时刊,里面是您的专访。希望您能感到满意。

关于童年往事,我还要说几句话。

对于外籍学者国内安全部门都会有一份详密的数据。其次,你的左上唇有一颗痣,这也是能确认的标志。现在教授可以知道我是怎样找寻和确认您就是中福会幼儿园的那位同学的了。当然您假如否认,我也是无计可施的。

 

那个晚上我和教授再次共同经历了童年往事,我的身心彻底释放了。在那晚之前,我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怀有怨忿,怀恨那个小男孩,我的初贞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玩弄了。要找到那个男孩就成为自己最初的人生目标,男孩成为所有男人的象征,以致人生完全走样了。我指的是在男女关系和婚恋事情上。

谢谢那个晚上。童年的梦魇通过不同途径释放会带来多么不同的效果!现在我重燃热情。希望明年您再来演讲时我能够以一个主妇的身份来迎接您。

每个人可以成为他人的上帝。我再次确认。

结尾署名:陆稚馨。

 

教授坐在桌后,陷入沉思。其实他脑子里暂时空白,并没有任何思维线索和意向甚至词汇进入大脑层。他只是呆呆的坐着。一会儿之后他回到眼前。他明白自己应该为陆稚馨感到高兴的。

教授回到那个晚上。

在重返童年经历的瞬间,他的记忆像激流冲破陈年积压的冰封喷薄而出。

 

少年时代在性的恐惧里度过。自己的心灵感到孤独,生理也感到孤独。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手淫是唯一取乐的方式。自己对着私藏的电影画报里女明星手淫,甚至对着革命样板戏海报里的女演员手淫,感到巨大的快乐激奋。他还对着女同学女邻居,那些引起自己好感的女性手淫,脑海里是她们的脸容;和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一次微笑,可是已经侵占她们多次了。

负罪感纠缠自己,跟随自己。

自己喜欢女孩子,可是惧怕接触,女人具有一切危险的因素,会毁灭人生。

自己对女性最后的的了解,停格在幼儿园夜晚邻床女同学的身上------

那个夜晚,记忆复活。有些记忆格外清晰。童年往事完整清晰地呈现,教授看到了河源——那个人生的起点;他想起那些少年时代遭性侵的成人。

 

通过实境还原,人们重新经历以前的事情,时间重合了,心智不一样,便有机会审视自身,重新给与自我定位;用自己的手,而无需借助外力,搬掉心灵上的重负。教授那晚感到的震动,至今回想起来仍激动不已。

教授给对方回信。

陆稚馨同学:

时刊收到。一切如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我只有觉得自己是否被过于赞誉了。在此谢谢你,并请转达我对贵刊的谢意。

同意你的说法。假如作为学术断语,还需要一些严谨和逻辑,我补充如下:

在某个事件、某些场合,每个人有可能成为他人的上帝。

能够无条件成为他人的上帝的,恐怕连基督都难以做到。上帝并非万能,但却可尽一切所能。我们能够达成这样一个共识,不就是因为碰巧在中福会幼儿园一起度过了童年?

在那个晚上,我重新理解到性侵的涵义。在我们经历过的年代,遭遇到的独特经历,虽然没有具体的个体介入,但是思想意识遭扭曲,造成性的恐怖,性被误导,那是一种更广泛、更深刻的性侵,为害更烈。

 

教授写到这里,看着屏幕又微微笑了。

没有想到自己的童年有过这样的经历。

自己曾经风流过。

可是,那是怎样一种风流韵事啊!

 

教授想对陆稚馨说,作为婚恋对象自己于她是有优先权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经历。

教授在学术上一直勇猛进取,可是生活中却是个忧柔寡断的人。所以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表达出来就把信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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