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避难的历程
燕儿在轰轰隆隆嘈杂声中晃晃荡荡的醒来，朦胧地看见周围全是陌生人，“这是什么地方？”燕儿问，
“火车上” 福贵正抱着燕儿没精打采的打着盹儿。
一听是在火车上燕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燕儿这是头回坐火车，在电影上看见过火车冒着浓烟飞驰的画面，想象中火车应该跑的飞很快。看着车窗外大片大片光秃秃的庄稼地，干枯的树干和电线杆缓缓地向后移动，听着均匀且乏味的咯噔咯噔火车的声音，燕儿感觉这火车哪里是在跑啊，俨然是气喘吁吁地爬。再看了看身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乘客，美好的想象让眼前的现实击的粉碎，燕儿的心里说不出的一阵阵失望和难过。
福贵怕造反派追赶，不敢直接回老家，决定绕道走。乘火车到徐州再转乘汽车到济宁，再乘火车到XX再转汽车到XX，就这么转来转去地兜圈子。在一辆长途汽车上有人带着乘客朗读毛主席语录，唱革命歌曲，这倒使得颠簸的路程不感到那么寂寞，燕儿转脸看了看平时能拉会唱的福贵，福贵却一直看着窗外，高亢的歌声对他似乎没有一点点感应。汽车缓缓的驶进了临清汽车站。
临清，自古就是商业重镇。临清人有经商的天赋和传统，外地人把临清人叫做“临清猴”，一是说明临清人做生意精明，二也是讽刺临清人诡诈。 擅长经商的临清人各个能说会道，街坊邻居间聊天拉呱那股子亲热劲儿甭管是真是假让人听着就温暖，大街上买菜的大嫂操着戏腔儿的吆喝韵味十足煞是好听，有临清人的地方肯定热闹，以幽默诙谐而著称的山东快书发祥在临清这块地方就足以证明临清人的性格特点了。尽管文革已经开展多年了，临清人钻营经商的本性难移依然如故，沿街小店铺一个挨一个，铁匠铺、裁缝铺，烧饼铺，酱菜园，大街旁还有钉马掌的，市井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传出一阵一阵的公驴嘶叫更为喧闹的井市增添了份热闹。
对福贵来说到了临清跟回家差不多，燕儿明显地感觉到福贵的好心情。先来一托板儿热气腾腾的板豆腐，福贵吸溜溜地一口气就下了肚。再买两个尿包肉加火烧，正宗地道的尿包肉要数前关街上的杨家肉铺的，就是用猪的膀胱做容器里面装满调味好的肥瘦搭配的猪肉的熟制品，上百年的老字号，的确名不虚传，小燕从来没吃过如此好吃的火烧夹肉，得留一个给姐姐，静儿。
燕儿的姐姐，静儿，比燕儿大四岁，从小就跟着姥娘，二奶奶，在临清老家生活。燕儿长这么大和静儿没见过几次面，姐姐静儿对燕儿来说就是桌子上摆着的相片，那是一张静儿一岁左右被涂成彩色的照片，照片上的静儿白白胖胖的脸颊上涂了个粉红色的小脸蛋就像个瓷娃娃。静儿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翘着小手指的左手捏着个黄色的橡皮玩具小鸭，穿了一条淡黄色过膝的小连衣裙，半张着小嘴，登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傻傻地看着镜头，她的神态更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就要见到姐姐了对燕儿来说些期盼、激动和紧张。燕儿捧着肉加火烧跟着福贵来到了前关街小学，在离三年级一班门口不远的树下等着。
课间铃儿一响，小学生们就像小鸟出笼一样飞出来了教室，只见一个梳着齐腰麻花辫儿的小姑娘跑出了教室。“静儿，静儿”爸爸喊了两声。小姑娘闻声停住脚步转过脸儿看着福贵和燕儿，燕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姐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静儿的脸颊瞬间变得绯红，眼光躲躲闪闪磨磨蹭蹭地走近福贵和燕儿。福贵爱惜地抚摸着静儿的头老半天才说了一句话：“长这么高了，成大姑娘了”。
“妈妈买的，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东西，你一定喜欢！”福贵拿出来一个新的绿书包递给静儿。静儿慢慢接过来，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当时最流行的塑料铅笔盒，又打开铅笔盒里面有几支带橡皮头的花铅笔，静静终于笑了，笑的很好看。
“喜欢吗？”福贵问到，静静点点头。燕儿忙把手里的夹肉火烧举到了静静的嘴边：“还有”，静静把铅笔盒放回到书包里，随手把书包斜跨到身上接过火烧。
“你们吃了吗？”张嘴刚要吃又停下来看着燕儿和福贵。
“我们吃过了，这是给你的”燕儿抢着说道，静静一听就大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眼前的姐姐和相片上的豁瓷娃娃长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尽管不一样，眼前的静儿姐姐一样出奇的漂亮，最让燕儿羡慕的是静儿的那两条乌黑齐腰的大辫子，只见静儿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光光滑滑，衣服穿得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那红白相间的格子外照褂儿有点小，照褂儿的下沿儿和袖口都露出来一寸来长紫红色的段子棉袄。燕儿轻轻地掀开静儿照褂的衣角想看看里面的段子棉袄是什么图案，被静儿猛的一下子捂住了，不让燕儿看，转过脸看着福贵说：“爸爸，我想要个大褂子，同学们都叫我是地主婆。”
“他们说的不对，咱家是贫农，地地道道的贫农，你爸爸我是贫农，你就是贫农”福贵赶紧答道。
“妈妈哪？” 静儿像想起了什么问道。
“妈妈得上班，我和燕儿来看看你，等一会儿去你姥娘家，今天我就打算去张家村了”福贵接着说。
“哦，这么快啊？……”静儿没再说什么，低头慢慢地嚼着火烧。
“你功课怎么样啊？”可能是由于职业的原因，福贵最关心的还是孩子的文化课。
“还行！”静儿低着头小声答道。
福贵正要细问，上课铃响了，静儿没有抬头看福贵，只对燕儿挥了挥手小声说了句：“再见！”转身跑进来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