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小靳庄 | ||
○姜毅然 霞 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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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在20世纪70年代的人,很少有人不知道小靳庄的。这个小村庄因为能唱样板戏,搞赛诗会而闻名。它成了江青的“点”后,在全国广为宣传。后来又在“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大出风头,江青还把外宾带到小靳庄去参观。粉碎“四人帮”后,小靳庄的所谓“经验”受到批判。改革开放后,小靳庄重新崛起。那么,这个本不知名的小村庄,经历了怎样的风雨? 靠实干成了“农业学大寨”的典型 建国后,天津市宝坻县林亭口公社的小靳庄,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也走过互助组、合作化、人民公社的道路,也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也搞过“四清”。但在这些运动中,小靳庄不前也不后,因此也总是不那么出名。上边来宝坻县视察的领导,或者来宝坻县办事的外地人,大多数不知道有个小靳庄。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冲击到了小靳庄。小靳庄人同全国其他地方的人们一样,也是抱着高昂的革命热情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但是,小靳庄人搞政治斗争的结果,却是土地荒了,粮食产量少了,后来就吃返销粮了。 小靳庄人发现种地的人单纯搞政治运动,是代替不了吃饭的,于是,他们重新操起了锄头。而且,受尽饥饿折磨的小靳庄人重新拿起锄头后,便下了狠心,在种地上花了大力气。1970年,他们已经不吃返销粮了,社员们还能在每年的秋后分到一些现钱。接着,小靳庄人又大干两年,到1972年,粮食亩产量破天荒上了“纲要”。当时,中央对农业生产规定了三个目标:一、“上纲要”(亩产粮食400斤);二、“过黄河”(亩产粮食600斤);三、“跨长江”(亩产粮食800斤)。可是,北方农村粮食亩产量大多数上不了“纲要”,于是,“上纲要”就成了北方农村的奋斗目标,上级也派许多干部下乡抓“点”。经过一段时间,北方农村已经有一些生产大队“上纲要”了,因此,小靳庄在1972年“上纲要”,并不是最早的。但是,小靳庄“上纲要”却引起了轰动,原因是小靳庄的土地太差了,原来太穷了。在这块贫瘠的盐碱地上能够“上纲要”,确实不简单。于是在宝坻县“农业学大寨”的光荣榜里,挂上了小靳庄的大名,宝坻县也对小靳庄“上纲要”的事情作了报道。 小靳庄人对外介绍的“经验”也是实在的,就是大干、苦干,改土积肥。他们自己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干下去的。到1974年,小靳庄的粮食产量有了新的飞跃,亩产超过800斤,一举“跨长江”。这一下,小靳庄更有名了。小靳庄的代表多次登上河北省、天津市(小靳庄曾先后归河北省和天津市管辖)“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的领奖台。小靳庄人从心底里感到了自豪和骄傲! 小靳庄虽然出了名,但只是限于宝坻县,顶多也就是在天津市范围内。它仍是坐落在幽燕大地上的一个普通小村庄。 江青说“这是我的点” 1974年6月,江青来到天津市,住在天津市第一招待所1号楼。这个招待所是20世纪50年代为毛泽东修建的,条件比较好。江青到天津后,一连几天没有出门,就在招待所里召见天津市委领导干部来谈话。毛泽东的一个亲戚叫王曼恬,时任天津市委副书记,也来这里谈过话。谈话之余,江青就到天津俱乐部去游泳。江青除了了解“批儒评法”情况外,还在天津市召开的大会上发表长篇大论,大谈儒法斗争史,大肆吹捧吕后和武则天,说她们是有作为的杰出的女政治家。江青说:“现在文章很少提现代的儒,除了林彪、陈伯达以外,现在有没有儒?有很大的儒……不然,会搞这么大的运动?”江青特别强调:“注意,大儒不是指刘少奇,也不是指林彪、陈伯达。”江青的话明显指向了周恩来。 江青发表完演讲,要进一步听天津市“批儒评法”运动的汇报。但是,天津市实在没有抓出“批儒评法”的什么新典型来,除了照着报纸上的腔调讲几句口号式的话外,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这使江青很不满意。当时的天津市委领导没有办法,只好把搞政治活动多一些的农村,也当作“批儒评法”的“典型”来凑数。有一天,江青见天津市警备区司令员吴岱没有在身边,就问:吴岱到哪里去了?陪同江青的解学恭答:去小靳庄了,那是他抓的一个学大寨先进典型。江青就问:小靳庄什么地方先进?解答道:“批林批孔”先进。还说,小靳庄还办政治夜校,不光学政治,还学唱革命样板戏、赛诗。听了天津市委领导的这些话,江青十分感兴趣,但她同时也有一点怀疑。她认为,世代务农的小靳庄人,怎么会有这样高的文化素养?还会唱样板戏?她立即要求详细汇报。可是,天津市委领导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这样,江青便决定亲自去小靳庄看个究竟。 6月22日,江青一行在天津市委领导陪同下,乘小汽车从天津去小靳庄。 按照预先安排,小靳庄召开了欢迎会。会上,党支部副书记首先讲话:“今天,敬爱的江青同志,在百忙中来到小靳庄,这是对我们极大的关怀,我们表示极大的……”支部副书记刚说到此,江青就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支部副书记见江青不耐烦,立即收住话头,让群众发言。预先安排好的一个男社员小心谨慎地站起来刚要发言,不料却被江青拦住:“让妇女先发言。”于是,妇女队长于瑞芳站了起来。她还没有开口,江青就问:你叫什么名字?答:叫于瑞芳。江青一听,马上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改为于芳吧。江青给于瑞芳改完名字,也不让她讲话,直接问:你会唱样板戏吗?于瑞芳说会。接着,就硬着头皮唱了一段《红灯记》中的唱段。接着,王孝齐站起来发言,江青把“齐”听成了“岐”,认为是周文王摈弃过的岐山的“岐”,就大发议论:周文王嘛,是奴隶主的代表人物,你这个名字不好,就改为王灭孔吧,代表先进思想的人物。江青见一个人就先问叫什么名字,然后就是给他改名。她把女青年王淑贤的名字改为王先,把周福兰的名字改为周克周。还说:用我们这个周,去克他那个周。 改名改得差不多了,江青没有了精神。然而一位女社员的发言,却使江青重新来了精神。这位女社员在发言中批“驴驾辕,马拉套,妇女们当家瞎胡闹”时,说:“谁敢说俺瞎胡闹?这是对俺半边天的污蔑。江青同志是女的,却领导文化大革命,领导成千上万的红卫兵杀向帝、修、反。”听到此,江青颇为得意地频频向这位女社员示以笑脸。随后的演出挺热闹,由社员朗诵诗,再和演员搭配着唱几段样板戏。 江青决定在小靳庄吃午饭,以表示自己和农民“三同”。江青对吃饭倒是没有什么讲究,相反,她对在小靳庄吃上农家饭十分满意。饭后,江青在一户社员家睡了午觉。醒来后,她把陪同她来小靳庄的天津市委领导叫到身边,告诉他们:“小靳庄社员能批林批孔,又能作诗,又能唱样板戏,以后这里就是我的点。你们要经常来,你不来,我就敲打你。”江青临上车之前,告诉天津市委领导,要尽快搞个小靳庄经验的总结材料,送到她那里去。 江青离开小靳庄不久,一份关于小靳庄经验的报告就摆在了江青的办公桌上。江青看后,立即提笔在报告上批道:“小靳庄政治夜校的经验值得推广。”江青指示后,将材料在政治局传阅。接着,姚文元主管的宣传口就开始大量报道小靳庄的经验。从此,小靳庄经验出笼,风靡全国。 小靳庄的所谓“十件新事” 江青确定小靳庄是她的“点”后,在她的指示下,中央的宣传部门对小靳庄进行了广泛宣传。1974年8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大篇幅地报道了小靳庄的“十件新事”。江青第一次到小靳庄时,对着全村的老百姓说:“你们干出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人人会唱歌,人人会写诗,像革命英雄那样去生活,我保证使你们成为了不起的人物,闻名全国。” 小靳庄“十件新事”的第一件新事就是办起了一所政治夜校。其实,小靳庄早在1971年就办夜校了,但不是政治夜校,而是农业科技夜校。当时,庄稼人觉得这事挺新鲜,对办农业科技夜校兴致很高,晚饭后,丢下碗筷就往夜校跑。夜校有时也到田间地头去讲。夜校在开讲技术课前,有时也念几段报纸。“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后,党支部书记王作山认为抓政治要紧,就不让夜校讲技术课,只讲政治课,就是读报纸上的“批林批孔”文章。后来干脆就叫政治夜校。在政治夜校里,白天社员劳动时,有谁干得不好了,要批评一下,有哪个社员不劳动而去搞自己的副业去了,也要批一批。 江青把小靳庄的政治夜校当作第一号“经验”,不但宣传,还要巩固。她指示天津市委,要派大学教授到小靳庄政治夜校来讲课。在1975年冬天,天津南开大学一名教授冒着大风雪来给农民讲政治经济学,可识字不多的农民怎么能听得懂呢?一个叫魏文中的政治夜校骨干说:“我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哪能听得懂什么‘垄断’呀!” 《人民日报》1974年8月4日报道说:小靳庄“办起了一所深受群众欢迎的政治夜校”,三年来,政治夜校学员日益增多,全大队250多名整、半劳力全部参加了学习。他们每周学习三次,坚持不懈,一批学习革命理论的积极分子在这里成长起来,一批老社员在这里摘掉了文盲帽子。《人民日报》1975年6月4日头版头条报道说:“小靳庄政治夜校越办越好”,选学了《无产阶级专政时代的经济和政治》、《论人民民主专政》等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的有关章节。《人民日报》1976年8月29日报道:小靳庄“深入批邓抓要害,坚持斗争永向前”。江青还让小靳庄组织起一支理论队伍,据说有58人参加。他们的口号是:“为革命学习理论!”但是,这些文化水平本来不高的农民,能搞出多么深的理论来?于是,他们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用他们平时常挂在嘴边的顺口溜的形式,来表达他们的“理论见解”。下面是小靳庄一个理论骨干写的一首“批林批孔”的“理论顺口溜”: 两个毒瓜一根藤,两个和尚一本经,两人走的一条路,做的都是复辟梦。 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小靳庄大队支部书记结合“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邓小平”写了政治性特别强的一首顺口溜: 挺身顶过台风吹,哪怕地震房屋坍,深入批邓抓要害,坚持斗争永向前。 小靳庄的第二件新事,是农民写诗。小靳庄在过去就有编顺口溜的风俗。农民们把劳动、生活中的经验和他们处世为人的经验,编成顺口溜,用以教育后人。后来,上边布置农村抓“批林批孔”,小靳庄党支部书记想不出什么组织农民搞政治的好办法来,就把顺口溜这种形式和政治联系起来,自己编,也组织农民编了一些顺口溜。渐渐地,小靳庄就成了诗乡,全村100多人参加了写作,形成了一个场面壮观、有声有势的群众性诗歌创作活动。不到一年工夫,就写出了1000多首诗。于是,上边有人认为这是好经验,还组织人给编了诗集。江青认为农民写诗是小靳庄的“十件新事”之一,并调来诗人帮助改诗。修改过的诗,江青就安排在《人民日报》上发表。 小靳庄的第三件新事是农民唱样板戏。小靳庄人天性活泼,过去老一辈人爱唱旧京戏中的段子。“文化大革命”中,搞普及样板戏,一打开广播,就是样板戏。小靳庄人听的时间长了,加上原来就有爱唱京戏的习惯,也就跟着收音机学会了样板戏里的许多唱段。小靳庄的党支部书记就顺势组织社员在村头、在地头,搞一些演唱会,还筹钱买来一台电视机,让全村社员边看电视边学唱样板戏。江青听说这里的农民爱唱样板戏,非常高兴。她认为,样板戏是她抓的,这个小村庄的农民竟然这样爱唱,说明样板戏有“威力”。她于是想把小靳庄农民唱样板戏这件事与政治结合起来。她当时诬陷邓小平反对样板戏,就说:小靳庄农民爱唱样板戏的行动,是对“不肯改悔的走资派”的反击。江青还说,不但要会唱样板戏,而且还要学样板戏中的革命英雄人物。于是,在干部们的动员下,许多人把平凡的事情和李玉和、杨子荣、江水英、方海珍等挂上钩,出现了一些牵强附会的说法和做法。在唱革命样板戏时,一些唱得好的、崭露头角的,被组织起来,成立了“业余文艺宣传队”,登上了舞台。逢年过节或者农闲时,文艺宣传队就演出。演出也不限于样板戏,还唱《红大嫂上夜校》、《四个老汉批林批孔》等。江青说,这是歌颂劳动人民,是射向敌人胸膛的子弹。 小靳庄还有一些新事:女青年订婚、结婚不要彩礼;男青年结婚也不讲排场,嫁娶这样的喜事,大队召开一个欢庆会,就完成了全部礼仪送入洞房;开办图书室;开展群众性的体育活动;村里死了人,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寄托哀思;提倡火葬;提倡晚婚晚育。 但是,这些新事、新风尚,并不是江青搞的,是小靳庄人经过长期社会主义教育,早就有了群众基础,加上大队党支部的引导而形成的。在江青没去小靳庄之前,甚至在“文革”之前,这里已经有了新的风尚,而江青却把这些当作是她自己抓“点”抓出来的。 不仅如此,江青把还本来朴素的东西搞得十分庸俗。例如,在农民写诗问题上,江青非要搞一个经常性的赛诗会。赛诗会前,农民写的诗,还要由上边派来的人“指导修改”,经“指导修改”的诗,就带上了强烈的政治性。在江青的要求下,小靳庄编诗、赛诗几乎成了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人人都在作诗,人人都要登台赛诗,即使不识字的人也要编个顺口溜在会上念一念。 1975年1月17日,《人民日报》第四版刊登了一篇题为《新型的农民 崭新的诗篇》的文章。据这篇文章说:“在毛主席的革命文艺路线指引下,在革命样板戏的鼓动下,他们(指小靳庄人)开展有声有色的群众性的诗歌创作活动,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个101户的大队就写出了1000多首战斗的诗歌。在小靳庄,干部、社员、妇女、红小兵、知识青年,人人能挥笔作诗。” 在江青的建议下,还出版了《小靳庄诗选》,发行全国。 |
1974年9月,菲律宾总统特使马科斯夫人来中国访问。本来没有到天津市访问的安排,但江青对她多次吹嘘说天津市有个小靳庄,搞得如何如何好,还说:“小靳庄是我的点,也是中央的点。”江青建议她去看一看,马科斯夫人只好同意了。接着,江青还要求外交部必须安排马科斯夫人去小靳庄,外交部只好安排。江青陪同马科斯夫人到小靳庄后,把她倡导的得意之作――小靳庄人写诗、唱样板戏等,全部展现给了马科斯夫人。
先是小靳庄人赛诗会。赛诗会一开始,是社员于怀哲上场。他一上场就说念道:
新天新地新时代,公社社员多豪迈。满手老茧拿起笔,大步登台赛诗来!
接着,是小靳庄妇女集体朗诵诗。一群穿着朴素的女社员走上台,一人手里拿着一张写好诗稿的纸念道:
银光飘飘星星闪,一轮明月空中悬。政治夜校灯光亮,照得社员心里暖。劳动妇女打头炮,批判会上先发言。提起林彪孔老二,满腔怒火胸中燃。
以上是七字一句的,还有一点诗歌的样子,接下来是说妇女解放的:
孔孟之道横行几千年,劳动妇女挣扎在无底深渊。
孔老二胡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唯恐妇女和奴隶闹翻天。
林彪也跟着孔老二,诬蔑咱们只知道柴米和油盐。
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劳动妇女有了发言权。
毛主席信任咱,把劳动妇女比作半边天,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男同志能办到的,女同志也能办到。
阶级敌人恨入骨,千方百计阻挡妇女往前干。
胡说什么“驴驾辕,马拉套,妇女们当家瞎胡闹”,诬蔑妇女队长头发长,见识短。
我们针锋相对作斗争,一定要把社会主义事业扛在肩。
世上绝无天生智,知识才干靠实践。
依靠群众威力大,斗天斗地斗敌顽。
时代不同今胜昔,妇女能顶半边天。
马科斯夫人不懂中国话,听声音念得很齐,翻译对她说了一下诗的内容,她一听说是讲妇女解放的,也很高兴。
接着是老贫农魏文中上台念诗:
榆木扁担五尺三,一对水桶两头拴,饮满了水,挑在肩,大步流星走得欢。浇一担,绿一片,浇上万担绿无边,毛泽东思想威力大,永挑重担不换肩。
马科斯夫人看着一拨一拨的人上台又下台,也不懂得他们说什么,出于礼貌,只能不住地点头。江青看见马科斯夫人的神态,从随从人员手中拿过一本《小靳庄诗歌选》,送给马科斯夫人。
接着,是小靳庄人学唱样板戏。只见一个老太太走上台,唱了一段样板戏,接着是青年人上台唱样板戏。男青年学唱郭建光的唱段,女青年则学唱李铁梅的唱段。年轻人有力气,喊得声音也大,台上搞得很热闹。马科斯夫人听不懂,也不习惯于听这种高声喊叫,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江青见此,立即叫小靳庄人换节目,她觉得马科斯夫人似乎对诗歌感兴趣,就让再换成念诗。
马科斯夫人觉得累了,也没有兴趣再听社员念诗了,江青只好收场,陪着她回到了天津。
邓小平说:“小靳庄有什么好?它是国家用钱喂肥的!”
正在江青抓小靳庄这个“点”的时候,邓小平却发表了不同意见。
1975年9月,中国正在筹备第三届全运会。这是自1956年以来的第三次全国体育盛会,又是“文革”已经搞了九年之后对我国体育大军的首次检阅。邓小平对此十分重视,他亲自听取汇报,亲自审查开幕式上的节目,特别是对团体操,从头到尾审查。但是,受当时极左思潮的影响,全运会开幕式上的团体操特别突出政治。一天下午,邓小平在专心致志地听取即将在全运会开幕式上演出的大型团体操《红旗颂》的工作汇报。他频频地点头表示赞同,不时地拿起笔记下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小靳庄群众体育活动的画面出现了,邓小平皱起了眉头。他打断汇报,问道:“这一组画面是什么意思?”一位陪同汇报的国家体委负责人回答说:“这是小靳庄的群众体育活动。”邓小平干脆地说:“撤掉。”国家体委的人听到邓小平这句话后,有些不知所措。邓小平知道他们的处境也不好,自己如果不清楚地表态,他们不好办,便开口道:“现在是学‘小’(小靳庄)不学‘大’(大寨),小靳庄有什么好?它是国家用钱喂肥的!”大家听了邓小平的话不禁愕然,但同时也十分敬佩邓小平的勇气。于是,立即决定撤掉这个节目。
江青听说邓小平撤掉了小靳庄的节目后十分生气,当着身边工作人员的面发了一通脾气。但主持审查节目的领导人是邓小平,江青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把气压在心里。
江青指示她派驻小靳庄的联络员,在小靳庄搞了一个座谈会,专门针对邓小平的这句话进行不点名的批判。
自从邓小平说了那句话后,江青就加大了对小靳庄的扶持。各种物资上的援助,名目繁多的拨款,使小靳庄受益很多。她还指示一些部门,要组织人到小靳庄去学习,同时要帮助小靳庄劳动。自从江青到小靳庄后,国家为小靳庄无偿拨款共计100781元,贷款51800元,拨给砖瓦31万块,木材13599立方(不含另外的120根杂木),化肥155吨,钢材92公斤。此外,为小靳庄修路、建桥梁耗资43200元,修厕所花9000元。天津市科技局、农林局还无偿在小靳庄试验安装了170亩喷灌。除本地、县、乡和厂矿企业单位无法计算的大量人力外,单是外地和军队前往支援小靳庄生产的人数就有2万人次之多。大批解放军战士,大批天津、宝坻等党政机关的干部来到小靳庄,他们从小靳庄人手中接过铁锨、犁耙,到田间耕、种、锄、割……
小靳庄成了“批邓”先锋
1975年底,毛泽东已经不能容忍邓小平全面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对邓小平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指出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四人帮”趁机推波助澜,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在全国展开了。“批邓”一开始,江青就要求中央派记者去小靳庄采访,而且要求迅速拿出报道稿来。人很快派下去了,报道稿也写出来了,江青让姚文元赶快安排发表。1976年2月26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显要位置上,赫然印着这样一行大号黑体字标题:“十二级台风刮不倒”,副标题为:“小靳庄大队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中前进”。在这篇报道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去年8月,有人根据教育界刮“右倾翻案风”的人的“指示”,要小靳庄总结政治夜校为扫盲服务的经验,妄图把政治夜校扭到单纯扫盲的轨道,大队党支部书记王作山当即顶了回去。“我们的政治夜校是为无产阶级服务的,你要的经验我们没有,政治夜校的方向不能变!”“只要不符合毛泽东思想,谁的意思也不行。”贫下中农听了,立即高兴地说:“顶得好!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真是大快人心。”
他们不光在报纸上搞宣传,还在村子里召开“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会议。会议是在村子前面的大土台子上开的。土台子上写着斗大的字: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大会。会议一开始,就有人领着大家合唱:
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
嘴上讲仁义,
肚里藏诡计。
鼓吹克己复礼,
一心想复辟!
……
1976年7月,唐山、天津一带发生强烈地震。小靳庄未能幸免。一时间,小靳庄的许多房屋倒塌了。处在大批判热潮中的小靳庄人惊呆了。
但他们没有被地震吓倒,而是奋起抗震救灾。在与自然灾害斗争中,他们的表现可歌可泣。他们在倒塌的房屋里,把家具和生活用品翻出来,在原来的基地上,又盖起了新房屋。他们没有停止生产,而是继续到田间去劳动。他们发扬集体主义精神,没有让一个人挨饿。全村紧急动员,投入抗灾斗争后,仅两天的时间,就给玉米地追肥200多亩,整修了全部排灌机械,修复了米面加工厂,抢出了7000多斤种子粮。抗震救灾中,小靳庄的业余文艺宣传队恢复了活动,他们打起鼓,敲起锣,在大操场上排练文艺节目,这也表现了他们乐观的一面。
大地震后,江青要表现自己,更关心她的“点”怎么样了。这是她第三次来小靳庄。江青这次到天津后,乘车在天津市内转了几圈,没敢在城里住,而是住在专列上。第二天,她就提出去小靳庄。江青下了车,步行到村子里。村民们站成两排,夹道欢迎她。江青开始对小靳庄人讲话。她先问候了几句,就开始批邓了:
“邓纳吉(她把邓小平比作匈牙利共产党的总书记纳吉)要复辟资本主义,他把中国的煤和石油都卖给外国了!”“邓小平就是谣言公司的总经理!党中央撤销了他的职务,每月还给他200元钱的生活费,你们说宽大不宽大?”江青讲话一向没有逻辑性,刚批了邓小平,马上又讲起了妇女问题:“我要为妇女说几句话。”“男的要让位,女的来管理!氏族社会是女的当家,随着生产力发展,将来管理国家的还得是女同志!”
讲话之后,江青到村子各处转了转,在地震棚里坐了坐,了解受灾情况。她还去看望了几个社员,对他们表示慰问和关心。接着,她脱下外衣,开始和社员一起进行抗震救灾劳动。休息时,江青和社员坐在村子里的砖瓦垛上,和大家东拉西扯,表现出接近群众的样子。她这次带来了向日葵、油沙豆、玉米等种子,让手下人交给大队,说是为了明年种地用。她见妇女队长于芳头上没有发卡,就从自己头上摘下一个发卡别在于芳头上,以表示她对妇女同志的重视。临走前,她得知小靳庄还没有挖洞,便嘱咐说:“深挖洞,把小靳庄地下全挖空!”
走向新生活
1976年10月6日,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江青被抓了起来。
当中央关于对“四人帮”进行隔离审查的文件传达下来时,小靳庄人陷入了迷茫、惶恐、不安的状态。他们沉默了。地虽然照样种,但“批邓”是不再搞了,其他政治活动也不再活跃了,样板戏也不怎么唱了。当小靳庄人知道“四人帮”的罪行时,他们愤怒了。社员们纷纷表态,拥护中央的决定,也对“四人帮”的罪行进行了批判。
在揭批“四人帮”时,小靳庄大队党支部书记王作山被隔离审查,王作山的宝坻县县委书记一职和小靳庄大队党支部书记一职也一齐被撤销。要开除他党籍时,他憋不住了:“我们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不是你们把江青领来,小靳庄能被毁了吗?”
后来,王作山直接给万里写了一封信,也给帅孟奇写了信,诉说自己的苦衷。万里和帅孟奇对王作山的来信很重视。在万里和帅孟奇过问下,本着“对党有利,对个人有利”的原则,解除了对他的审查,他才又回到小靳庄。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王作山重新得到小靳庄人的信任,又当上了党支部书记。在他的带领下,小靳庄人紧紧跟上时代潮流,在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刚开始时,在许多地方等待观望时,他们却把全村十分之一的土地承包了下去,灾荒之年,这十分之一的地居然养活了全村近600人。小靳庄的这一举措,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也受到了周围村庄农民的称赞。小靳庄人终于扬眉吐气,挺直了腰杆。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寻找致富的道路。
时间不长,小靳庄变了。一座座新房盖了起来。农民们不光吃得饱了,还吃得好了。他们家里,各种家用电器齐备。年轻一代,开始追求现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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