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群来自台湾的老年朋友。跟他们相处久了,我发现这是一群幸福的老人;他们的幸福源于他们的性格,让他们自身能够不断地调整和适应环境的发展,以及世事的变迁,并且散发出一种魅力,吸引着年轻人向他们靠近。 这些老人年轻时都成就非凡,可是他们的谦卑和曾经有过的光环不沾边。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人的过去就是一个经历。他们在讲述那些经历的时候,我仿佛在读历史。他们人生的阅历、经历都成为智慧;而他们本身就是智慧的化身。我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他们如何传递着关乎生命的智慧;我从来不会感觉他们多么了不起,必需仰视他们,但他们无意间自然流露出的谦卑、高尚、对人的关爱,和对生命的尊重,使他们每个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那么伟岸、那么可敬可爱。 对这些老人,每一件小事都能成为一个喜悦、一场欢笑、一次相聚,让友情在美食和茶香中流淌。每次相聚的时候,伍太太和叶太太做的美食,诱得我迫不及待地张口,但又不忍动了筷子搅乱那盘中五颜六色的造型。我们总爱笑言许先生是很好的厨房助理,大家叽叽喳喳地聊天,丝毫不影响他安静认真地摆设碗碟;王博士喜欢穿梭在人群中,煞有风趣地向大家介绍他从台湾带来的鱼肉和甜点。席间,我们聊种菜种花、养鸡养狗;叶先生乐以收我为徒,跟他学采蘑菇。我们总喜欢听年轻的Tina学王博士说台湾国语;她学得惟妙惟肖,那带着王博士特有声调风格的台湾国语,不时把大家逗得仰面大笑。当你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论是老还是少,你会很容易感受到,友情之爱,连结着这里的每个人,温暖中带着力量。 我们谈健康。谈跟在美国长大的子女相处。谈国家和政治,谈生、谈死。谈每一个人都会面临的问题。每次跟他们交谈之后,都让我感慨万分:这些老人的心理和情感灵活度让他们活出高质量的生活。他们没有怨天尤人的叹息,也没有语气中的愤懑。我很感动身患癌症的蔡先生,他跟大家分享他患病后的挣扎,他从悲观到乐观的转变。面对健康的下降、年龄的衰老,他们知道该如何调节,不仅仅是调节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内容,比如从到海里钓鱼,现在转为浅水钓鱼;从前可以到深山里采蘑菇,现在可以向人传授技术;从前可以唱高音,现在唱得低调八度。尽管这些老人都是在美国打拼了大半辈子,看病求医还要自己付不菲的费用,但是没有谁觉得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相反,他们拥有阳光的心态,感恩这辈子能够住在美国。更重要的,是他们与成年子女的关系调整。当然,每个人都希望子女孝敬,尤其是生病时有子女在身边陪伴。然而,这些老人能够理解在美国长大的孩子,思想观念与父母不同,并且接受子女的生活方式。这些老人不仅不会强迫自己的成年子女,揣摩父母的心意,满足父母的期望和要求,他们尊重成年子女为独立的个体,一如既往地爱他们的孩子以及子孙。 心理学用“完整”与“绝望”来描述人的老年阶段是否幸福。“完整”当然是指老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生活质量。这份“完整”首先来自他们的价值观,让他们带着从天而来的智慧与爱心,拥有一个积极向上、开朗乐观的性格,亲密融洽的人际关系,使他们成为幸福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