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志坚
分数终于出来了,全部是A! 最担心的是量子物理,害怕这门课将给自己的档案留下第一个B,Jeff说:“你是狂喜,我则松了一口气。万一你得了B,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这学期最容易的课是线性代数。第一个月我只是上课,不预习不复习就能做作业,四次考试成绩分别是100,96,100,98。当很多同学还在按计算器时,我已经用笔算出了答案,那个教授说:“如果有Lily在,谁还需要计算器?”
但这并不证明我有多聪明,因为在放寒假时,我自学了线性代数。反应很快的我,到了复杂变量方程课上,就变成了一脸茫然的傻子。教授是波兰移民,声音很轻,说话又快,有时感觉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咕哝,让我总是慌乱: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总共18个学生,一半是研究生, 考试题目和评分标准却都一样,给我这个本科生很大压力。 旁边那个男生总是在玩他的iphone,但老师一提问,人家却马上能报出答案,我瞪大眼睛,生怕漏掉一点点知识,但还是对教授的提问一脸白痴。第一次作业就慌了手脚,因为我都不知道在问什么。去图书馆借了18本书,用了整整两天(周六和周日),才做完8道题。后来的分数居然是A。几乎每次作业都要挣扎好久,如此让我痛苦的一门课,分数却是最好:100,100,97, 100。这主要是因为我碰到了两个好人。无法享受教授的授课风格,但他却是个好人, 值班时间非常耐心,经常指着他门上的贴着的居里夫人对我说:“当你沮丧的时候, 就用她来激励你。”第一次考试,我在生病,焦虑的我问他能否在考试前给我额外值班时间,他很爽快就答应了。看到他办公室有观音菩萨的像,就很奇怪:“你们波兰人大多是天主教徒,为什么你有中国的菩萨像?”
“哦,我在耶鲁上学的时候,室友是中国人,他毕业时送我的。”
我当时想问他在耶鲁是如何应对压力的,因为州立大学的压力已经让我失眠。但作业那么多,让我根本没心思和他聊其他的。期末考试前,刚一进他的办公室,他就摊开两手,用演话剧的夸张语调连说两遍:“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我想他早被我烦透了,他却说:“下学期你有什么数学问题,依然可以来我办公室。”
我惊喜地说:“真的吗?即使我没有报你的课,没有教学费?”
他说:“当然可以。跟你说话挺有娱乐性。”
“娱乐性?天哪,我每天都被压力笼罩,哪有心思娱乐?”
“你虽然压力大,但同时又很快乐。”
这句话让我更困惑,因为在他课堂上,那些反应很快的研究生让我感觉自己像傻子,沉默的我很少笑,表情总是很痛苦(因为听不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他快乐的错觉。
课堂上踊跃发言的学生大都聪明,可Peter却是个例外, 在班里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也是偶然发现了他这个人才。那时候教室只有我们两个,我就问他那道题怎么做,他清晰的逻辑让我无比佩服,主动提出和他周末一起做作业。让性格内向的他说一句费话非常难,他总是在草稿纸上分析推理。有一次连做了4小时作业,我开始头疼,散步回来他却依然在攻那道题,我佩服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用一整天钻研一道题的学生。你是我在美国遇到的数学最棒的学生。”
美国人对表扬的典型反应是道声谢谢,可他的脸上却没有被夸的笑容,平静地问我:“你总共遇到多少学生?”我知道他又开始计算概率了。
能有这样的同学,我真是幸运,考试的时候,我能清晰地记起他的解答。感激地我请他吃饭,但我们都很忙,周五晚上考完最后一门,只有周六午饭才能聚在一起,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正在另外一个州读博士的姐姐也坐飞机过来,看得出这个一个亲密温馨的家庭。本来是我请他,但准备付账的时候,他父亲却说:“半小时前我们就买过单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好意思让你付账?”
“现在却变成你们请我了。Peter要去北卡罗奈娜州读五年, 我这顿饭恐怕要欠好几年呢。”
“不用担心。我给你寄账单就是了。”Peter依旧平静地说。
我们都笑了,我对他父亲说:“我还忘了说你儿子的另外一个优点。”
“接着说,接着说。”Peter脸上没有笑,但我们都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
“他不仅聪明, 解答问题时思路清晰,心肠好,还又那么谦虚。”
“是的,我很谦虚。”我们又都笑了。这个很少笑的男生,却总能用他的一脸平静,给我们带来快乐。
量子物理课上的同学,大都很聪明,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不记笔记,考试照样拿A。 总体上,我感觉物理专业的同学比我以前工程专业的同学更专注。选择物理,都是因为有兴趣有能力,而选择工程,很多是因为“钱途”。工程专业的同学,经常抱怨的很多,我前面有四五个男孩,上课要么玩电脑,要么彼此窃窃私语。 而在物理课堂上,我看不到一个捣乱的,那个不做笔记的男生,只是安静地听,看来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状态就是不一样。
虽然压力没有上学期大,但辛苦依旧,连上三节课让我肩膀痛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是梦见交不了作业,就是梦见考试时间到了,自己才完成了一半,吓醒后,全身都是汗。复杂变量方程第一次考试,我在发烧,焦虑让我手心冒汗,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我,不好意思让教授看出我的异常,低下头,开始祈祷:世界上所有的神明啊,虽然我不是宗教徒,但希望你们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请给我力量,给我能握住这支小小铅笔的力量。终于平静下来的我,解题思路开始清晰,最后居然考出了100!
物理课堂上,我是年纪最大的,那些思维敏捷的小男生让我倍感压力, 所以收到物理系邀请去领奖时,我非常困惑,问Jeff:“我在物理系还没有任何记录,只有两节物理课,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如果要说优秀,比我聪明的小男生多的是。委员会是如何选择我的?”
刚为自己在物理系的第一笔奖学金高兴, 又听到主持人在念我的名字:什么?还有奖啊?
看着自己的名字刻在奖牌上,感觉所有的压力和辛苦没有白费。一年前,社区大学校长给我颁发了校长优秀奖,一年后,我又从州立大学校长手里,接过了第二个校长优秀奖,这是州立大学给转校生的最高荣誉。校长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演讲依然很有气势。他以前是州长、参议员,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目前除了当校长,还在美国总统情报咨询委员会任职。我对政客没有太多好感,但听说国际生都很喜欢他, 只要他一出现,国际生就像狗仔队一样狂拍照。他自掏腰包,赞助国际生的“表亲”项目。
这个活动的起源是因为一个国际生曾告诉他,留学四年,却没见过俄州的牧场。 正是那个国际生的遗憾,让他发起了国际生和美国学生互认表兄妹的活动,每年都邀请学生去牧场吃烧烤,骑马,满头白发的老校长,戴着牛仔帽,和大家一起跳舞。
这个活动的起源是因为一个国际生曾告诉他,留学四年,却没见过俄州的牧场。 正是那个国际生的遗憾,让他发起了国际生和美国学生互认表兄妹的活动,每年都邀请学生去牧场吃烧烤,骑马,满头白发的老校长,戴着牛仔帽,和大家一起跳舞。
我每天都被作业缠着,所以那天没去,但还是被校长在颁奖典礼上的演讲所鼓舞。 他说:“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危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答案和希望。因为优秀的你们,就是明天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
我的梦想就这样开始变大,长远目标是读完博士后当物理学家,短期目标是明年年底以GPA满分毕业。今年五月学校的7500名毕业生中,只有98个人是GPA满分。如果能力保目前的GPA满分,也就是每门课都拿A,我将成为州立大学1%的尖子生!把自己逼到一个个极限, 自我挑战,自我发现,这个过程有痛苦和挣扎,也有那种狂喜的“Yes!”时刻,也许这就是人生的一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