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凑巧,美术学校才艺课上缺个临时的代课老师,校长找我去帮忙。内容是教五到八岁的小东西们玩橡皮泥。说好了要教他们做老虎头和狗头,校长给我看了他做的样品,剩下的我自由发挥。
代课老师,良善为本。我客客气气地给大家讲分解步骤。小家伙们认生,老实了差不多三分钟。然后他们开始找我麻烦。
“老师,老虎太难做了,我做不了。"
我给他们看我又短又粗的手指头,说这样的手都能做的东西他们的手怎么会做不了?
课堂交锋由此拉开帷幕。我对敌斗争经验很丰富的,学生不是没教过,孩子头也当过。女儿从小到大,哪个年纪我都带她玩(当然也有时是她带我)。反正该说啥话说啥话,有理时讲理,没理时混赖,总不至于需要板下脸来靠我老师的身份去压人家。
他们要求很多的,老虎不想要耳朵,鼻子做不好看,颜色配不出来,圆球搓不圆。问题有大有小,难易各有不同。我是有求必应,不管大事小事,要我帮忙的我全都帮。
慢慢地我发现,他们的这些要求有两类。一种是真想做好可是做不好,想让我帮着做好一点;一种是想省事,想我干脆给他们弄出点东西他们可以偷懒交差。我虽然每人都帮,但态度稍有差别。对那些想做好的我教得更加仔细,想着他们的问题在哪里,一点一点教,让他们有事做,又不要让他们觉得过难没了兴趣。对那一两个想混事的我也很混事,经常是直接帮他们做出来,这样他满意我也满意,他们有东西交差我也省得老要被麻烦。
小东西们很快掌握到了我的课堂风格,要求越来越过份。一个小姑娘说她不想做狗,想做猫。我笑着说随便她。英文原文是:"Fine, see if I care."。一个小男孩老惹别人,还问我为什么他不能大声和别人说话,我很和蔼地给他调了个离大家最远的位子,然后对他说"说吧,使劲说。"
一小会儿功夫便交了很多朋友,我发现他们对我都很好。课堂上又热闹又活跃,听不完的笑声。我觉得大家都挺开心的。只有校长太太不喜欢。她是另一所学校的校长,来教室拿东西,说,怎么这么吵?课堂纪律怎么能这样!你,还有你,坐好,好好做。你们两个不许说话。乱七八糟的,哪里还有个教室的样子?
两分钟后一个屋子安静下来,我也坐在边上默不作声。
一会儿她走了,我很夸张地喘了口气,做出擦汗的样子。这下学生们好像认定了我是他们的自己人,也拿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重新开始嘻嘻哈哈,这样课堂气氛才又被我挽救回来。
照片里所有不是虎头狗脑的东西全都是小家伙们的临场发挥。最后一张是我回家的路上在车里照的。夕阳西下,照着车窗外水泥世界里的一小条翠绿。兜里揣着一下午课挣来的钱,身上贴满了,是小家伙们专为我制做,又自己动手给我贴好的各类奖章。
满心的快乐中,我想起校长太太的事。她能在她的课堂上得到多少快乐?她的学生们呢?每个人的境遇是不一样的,生活也不可能一样。但真正最后做出选择,决定我们过什么样日子的人,不还是我们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