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草维稳
吃过晚饭,我照例和Jeff在院子享受凉风,他猜字谜,我看物理教材。 天渐渐黑了,无法阅读的我不想在院子用灯,怕吸引虫子, 但进屋又觉得辜负了这凉爽的夏夜,就决定散步。 他上早班,平常得八点睡觉,所以我们很难在晚上出去。这是今年第一次晚上散步,刚走到长满金银花的篱笆旁,Jeff就叫了起来:“快看!萤火虫!”
黑暗中的每一次闪烁,都让我情不自禁“啊”的一声,有时还条件反射似地举起双手,象个大惊小怪的孩子,逗得Jeff也模仿起了我。我很惊讶自己对萤火虫如此惊讶,那种激动的喜悦让我毫无防备。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夏夜,萤火虫让我感到惊喜、神秘、美好和浪漫。
小时候在老家有没有见过萤火虫,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后来到了城市,肯定没有见过,因为萤火虫对污染的容忍度非常低。其实,环保局完全不用花很多钱,高薪聘用专家,用萤火虫就能测出环境状况。
除了傍晚,清晨是我最喜欢的,觉得学习仿佛是在浪费这种美好,就出去散步或慢跑。有一家仿佛成了我的朝圣地,那家前院居然有十几颗树!每次经过,我都停下脚步,在悦耳的鸟鸣中,仰望大树,低头看花,身吸一口充满花香的凉风,享受清晨的宁静。那一刻是如此美好,引诱放暑假的我,不仅不睡懒觉,反而把闹钟上到5:45。
周末早上,我和Jeff都是骑自行车,到更远处去看树和花。有一次停下车,在看一家前院的花时,我对Jeff说:“突然很想哭。”
“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人家的花园和房子比咱们的漂亮?”
我摇摇头:“我当然羡慕这些漂亮的花园,但哭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而是因为被这份美所感动。这是别人的花园,但并不妨碍我欣赏。不论贫穷富有,我都有欣赏的心情。”
以前住公寓,拉着Jeff出去散步,他常摇头:“没地方去啊,我可不想绕着圈子走,象个囚犯似的。”我只好一个人围着小区的游泳池转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呢,只要我说出去走走,他立刻说:“好的,我马上换衣服。”
当然,买了房子后,杂活也就多了,什么都得亲力亲为,好在Jeff喜欢户外运动,院子里的活都被他抢走了,根本轮不到我。耕地、播种、浇水,喂鸟,查看金盏花新开了几朵,鸢尾花长高了多少,忙得他不亦乐乎。
每次Jeff说单位又要进行电脑培训时,我就说:“好吧,我准备好迎接你下班后的牢骚。”果然,一到家,他就说:“如果要干一份每天八小时对着电脑的工作,我真的不想活了。”对他来说,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坐一整天。回老家,他拿起锄头,主动要求下地干活,但我当时想看书,不想跟到田里给他作翻译。我们村里很多人是第一次见老外,看他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害得我这个翻译得时刻处于待命状态。村里有块土墙,还留着当年的标语:“打倒苏修!打倒美帝!”当我给他翻译时,好奇地问:“ 如果你在文革时来到我们村,那些红卫兵会不会把你这个‘美帝’也往死里折磨?” 他很奇怪:“我是美帝? 我和你们村里这些农民有啥区别?美国有很多我这样的劳动人民,都是靠勤劳才能生存的。”
我感慨地说:“政治就是这样的无奈、痛苦,有时荒唐到让人哭笑不得。比如有个红卫兵就回忆说:学校突然组织拔掉草场上所有的野花野草,因为毛主席说花草都是‘资本主义’。作为女孩子,她一点也不理解毛主席的这个最高指示,那些花草很漂亮,有时她还摘朵小花插在头上。短暂的困惑之后,她立刻为自己质疑伟大的毛主席儿内疚,甚至有些恐慌,赶紧加入同学斩草除根的集体行动中。很多年后,有机会去欧洲的她,被遍地的花草强烈震撼,最后选择留在国外。”
象那个红卫兵一样,我至今也不明白花草什么时候得罪了毛主席。他在中南海的住所,有没有花草?如果有,证明他在享受花草,那为什么又要对全国下达最高指示,说花草是资本主义?政治运动是用来整人的,只有生命、没有神经的花草为什么也要挨整?
如果对不同国籍、肤色、宗教和文化的人做个问卷调查:“你有没有喜欢的花草?”我想很少有人会说:“一个都没有!我讨厌花草!要把它们全部除掉!”也许我是自作多情,但抛开环保的公益,我想只要属于人类这个物种,看到花草,都会心情愉悦,这应该是一种基本的人性。每次心情不爽,只要在社区转一圈,那些花草树木就让宁静、美好、快乐和感恩重新回到我的心里,所以强烈建议中国把逐年递增的维稳成本, 少花一些用来对付老百姓,多花一些买树苗,建花圃,居住环境改善后,自然的美丽和新鲜的空气也许会让现实中的老百姓,不再羡慕新闻联播里的老百姓。这样做也不全是无私地服务老百姓,也在自私地帮助自己,官员消费得起特供食品,能呼吸过滤后的空气,但总有出门的时候。没有在北京遭遇过沙尘暴,但我猜沙尘暴快要经过中南海的时候,应该不会告诫自己:“这里权大势大,我惹不起,要立刻改变风向,向着贫民区全速前进!”
当然,官员得到的最大好处,是不再担心权利被刁民夺走。我懒得去搜索自己归哪个市长管辖,谁当官跟我都没关系, 只想在我家后院看书、听鸟、闻花,连新闻都懒得看。由此可见,酒足饭饱的老百姓陶醉在鸟语花香之中,谁还愿意把美好短暂的人生浪费在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政治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