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冻石是一种石头,颜色几乎全白,只稍微带一点黄。质地有些半透明,像凝固的肉皮冻。冻石这个名字没准就是这么来的。
(用昆仑冻石做的印章。网上找的图片)
想起这种石头,是因为前几天的一个梦。在梦里不知怎么的我在照镜子,结果发现原来我有这么漂亮的一口好牙。那真是牙排碎玉,每颗牙大小匀称,排列整齐,晶莹透亮,看起来就是这昆仑冻石的质地。梦里还有别的情节,不过我全都不记得了,只这漂亮牙齿的印象极深地刻在记忆里,以致醒来后我都拿不准那究竟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早起刷牙的时候忍着没看镜子,后来也一直闭着嘴。到了公司,快吃午饭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跑到厕所去专门对着镜子检视了一番。
干净还是蛮干净的,才洗过牙不久,没有太多斑点。看得久一点的话,尤其是在离齿根稍远处,也确实会让人有一点半透明的感觉。
可惜的是,现实和梦境的交汇仅此而已。我这满口金玉,大小全无规律,排列又不整齐,和梦里所见,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大前门基本把持得住,但两边两颗卫士牙莫名其妙地往后面退了半步,好像怀着谦虚的心态,不好与领导争锋。再往外的两个犬齿,则又起了犯上作乱的心,想去和大前门看齐。加之犬齿的位置正好处在拐角处,于是显得它们非常骄傲地往两边突起来,坐实了犬齿这个名称,变得真的像狗牙齿。
我这一口牙齿,在朋友圈中是小有名气的。大家说起来牙不好,说来说去总会说至少比他(意思就是说我)强。其实我的牙并不是不好,它们用起来很方便的,结实,有力,什么都能咬。就是不好看,不整齐,东一颗西一颗地乱长。现成有个成语叫犬牙交错,拿来形容它们那是再贴切不过。
打网球的朋友圈里有一个牙医,朋友们开玩笑说他每次一看见我都会眉开眼笑,因为满嘴都是他的可能项目,每一项改造都可以变成他的收益。我的真的牙医有点爱说话,总喜欢在我嘴张得老大的时候和我聊天。但他和我聊东聊西,就是不说我的牙。有一次我自己好奇,问了句,年纪大的人是不是不能整牙?好家伙,这下子洪水来了,他从一句“你这牙真该好好整整了”开始,一直讲到我洗完牙交完钱和他说拜拜。我这才意识到以前人家之所以不说,完全是出于礼貌。其实我的牙齿让他耿耿于怀肯定已经很长时间。
我自己也有点动此心思,主要原因是自从我喜欢上唱戏,现在好歹也是个需要上台的人。藏拙还不行,每次上台都不能闭着嘴,这就有个形象问题需要考虑。就算我自己无所谓,还有个国剧社的招牌咱们砸不起。人家蛮辛苦一趟跑来听我们唱戏,一看这样歪瓜裂枣的样儿,心里先就把你压了三等。你再能天籁之音呢,人家那里第一印象已经有了必然很难扭转。
但是我也有所顾虑。几个整过牙的朋友都和我说整过以后牙齿松动,不敢咬东西。我想我这一口好牙,回头闹个七零八落,硬的不敢咬天天只能吃豆腐,那该多可怜呀。而且还有我的两个犬齿的问题。那可是我最厉害的两个牙齿,每次碰到困难,比方说很硬的软骨,时间没煮够的牛肉,或者不开心的开心果,我只要歪着头凑上去,用这犬牙卡尺一下,再大的困难也会迎刃而解。可是一整牙,毫无疑问最先就要拔去我这四只利器。地方小,牙太挤,它们自己又长得太尖不好看,这些都能是原因。四颗宝牙一旦拔掉,上下左右留四个小缺口,旁边全都是最弱最没用的贝贝牙,横不能切,竖不能磨。那样的话我嘴里最厉害的左右两翼,反而会变成这一嘴牙最大的弱点。好看是好看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我们就看出来,最终需要的,也许是在京剧和猪骨头之间做一个取舍。是当一个难登大雅的快乐吃货,还是为艺术为观众而做出牺牲。现在当然是京剧在忍让,不过等到哪一天,你看我青春焕发,明眉皓齿地上台献唱,一张口满嘴露出来是真的昆仑冻石,你就会知道在饭桌上我已经武功全失。有那种包着一点肉,味道浸得足足的软骨头,放得离我远一些,省得看到闻到会引起我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