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老鼠手记 --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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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深夜。酒精液体的空瓶散落一旁。"小芳" "橄榄树","北方的狼"......在我们含糊不清的口齿间渐来渐弱,混成一团乱麻。禁不住夜深更漏的寒,我们最后一次和阿渡的楼顶聚会在无言里散去。満天星斗懒懒地眨着眼,流星划过黑幕的瞬间,有声音滑过,那是一声无奈而宿命的轻叹。

      阿渡明天回国,为了他的菁。在圣涎节前一星期。

      年近而立的阿渡,原是电器公司销售经理,厌倦了高强度快节奏的商海生活和写字楼里做作虚荣拜金的女孩,私下学习法语,计划去另一个空间搞摄影创作。他和菁在法语学习班相识。原口语老师因故停课,菁做替补。梳简单马尾,穿普通吊带衫,A字裙,教课有点稚嫩的菁,象对待小学生一样让我们一个一个起立背动词变位。阿渡"年高而绩劣",自然成了这位大四女学生"重点教化"的对象。一来二往,竟有旁枝滋生。

      我们戏称他们是"太阳岛"之恋,同班学友皆为红娘。这是因为在梅雨的上海,顶着学习和工作的双重压力,签证悬而未决,我们心烦气噪,焦虑不安,尤其是笔试面试期日愈接近,我们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经一位学友的父亲的安排,我们去太阳岛渡假村放松一个周末。阿渡和菁就是在太阳岛的月光下长谈通宵,互表心声,种下情豆。

      阿渡起飞虹桥时,菁正在办理交流学习的手续和签证。两人约定在蔚蓝海岸相会。

      初到马赛,我们各自在纷乱的思绪里迷惘困惑,在理想与现实里徘徊徬徨,在神侃通宵后发呆看天。唯有阿渡,闭门造车,每日按菁给他制订的学习计划循序渐进。我们和他一样地坚信,他和菁,将在圣诞的老港汇合。"煮茶习法文"是阿渡的写照。学友戏言:阿渡每天煮一锅茶,学累了,品茶;学饿了,再品茶。烟戒了,酒戒了(楼顶聚会除外),因爱之名,洗新革面,重头来过!每提到我们这位稚嫩的老师,阿杜满脸满眼都是幸福的光芒。一次楼顶聚会,在酒精的驱使下,阿渡坦言:我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多年来,让我收心的竞是这个小丫头片子,而且怎么就越陷越深了呢?然后对着清朗月空痴痴傻笑,重复着自己越陷越深的疑问,全然不顾在风中发抖的我们。

      也是在这段时间,我们送他"电话王子"的雅号。出于时差和经济考虑,他和菁在午夜后通话。万里之遥一线相系,楼下的电话亭就成了他们的相思储蓄盒。"阿渡,今天早晨我打电话,听筒还是热的,你握它过通宵啊!"这样的打趣,他会打蛇随棒上"算你走运,别天我要二十四小时地握着它!"

      三天前的早晨。在电话亭碰到阿渡,憔悴的眼满是落漠,昔日神彩不再,连肩,也垮垮地在风衣里失了形状。他平静地对我们说,菁被拒签了,我今天不去学校。然后,出了公寓,消失在拐弯处,那背影,竟似一下子沉重地老去了许多。那晚,我们上楼顶,喝酒,唱歌,哭,笑,讲鬼......阿渡喊着菁的名,在冷风里醉去。月光凌乱成碎片,夹着凌晨的寒气将我们紧紧包裹。

      明天,阿渡起飞回国。我们问他"真得决定了?"他凄然地答到"她不能来,我就回去。大不了,晚一点再出来。但现在,她一个小女孩怎么担得起这么重的打击!"他去意已决,我们怂恿他去各国釆风摄影,至少去趟巴黎。毕竟世事无常,下次什么时侯再来,还是末知。但他却淡然道,不了,我订机票,尽早回去。巴黎是菁的梦,我们约定要一起去的。我给她帶去地中海夕照,圣母院晨钟,老港的咖啡吧和街头行为艺术的照片。以及--我自己。

      我们帮阿渡整理行李,取下满墙菁的照片,装入盒中。面对空无一物的白墙,和即将易主的公寓,我的神经末稍,苍白无力,没有了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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