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琐记之:要来知青 几个女的?

1969年随父母下干校,我等是带着“男女界线”的概念去的。各校的孩子都是如此,所以,从北京到湖南乡村,其它一切都变了,唯独男女同学的关系、气氛一成不变。

 

我们哪里想过湖南农村的中学是什么习惯?借住的村子流不流行“男女界线”?在北京就不可一世的外交部子弟,根本没有“入乡随俗”的观念,而是反客为主,我行我素。干校所在地非常偏远,农村生活困苦不堪。孩子面带饥色、大人土布衣衫。哪里会有女孩儿能入我等法眼?倒是一同下来的北京女生,虽被我们挑剔得一无是处,却为当地老乡惊为天人“个个都好看”;房东女儿、邻居女孩儿也对我等颇有示好之举。其实人家是客气、新鲜,但用“北京标准”一看,男属“调戏妇女”,女系“献媚于人”。更加拉开了我们与老乡的距离。遂报之以目不斜视、大义凛然。

 

三十多年之后,我等回过一次干校,所到之处的湘妹子,多数活泼可爱,颇有姿色。可见,观念狭獈害人之深。回到北京,召集干校时期的男女同学聚会。当年,女生也没给过我们好脸色。时移势异不免与时俱进。第一次聚会不知有人提议,还是旧习作祟,男生女生对面而坐。则皱纹、白发、发福几何,互相之间看得一清二楚。第二次再聚,不待男生说话,女生宣布:男生女生穿插坐、穿插坐,别再面面相觑了!

 

虽然一同下乡、一个集体,却是没有交叉的两个隔离的部分。只因那时缺乏互动、缺少由不同侧面组成的同一个故事,重逢时,明显缺少能够引发热烈回顾的话题,客客气气而已。男生心里有数:总不能在饭桌上聊:我们当年是怎么逐个给女生起外号的吧?想必女生那时对我们的评价也不宜再提。至于白首重聚最能唤起思古之幽情、重拾青春的记忆的部分:披露当年某男某女生曾有何等好感、乃至暗恋?规定聚会单身出席、过往一切都作笑谈,同时极尽威胁、启发、利诱,还是一无所获,令人失望。毕竟,虽有同窗之雅,实则彼此陌生。聚了几次都烘托不起应有的“老同学情愫”,参加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就这样,此生缺失的那一课,竟连一点点补偿也没找到。

 

其实,几个男生早就聚在一起喝过酒了。最初的话题就是“当年你注意的是哪个女孩儿”?结果,皆大欢喜的是,大家印象深刻的女生同是那几个:落落寡合的小欣,合身的中式小棉袄、左肩右斜着书包,戴美丽的头巾,从茶园穿过;校部钱家三姐妹,各具不同姿色……;村姑也有好看的,镇上新华书店的两姐妹,皮肤、身材、相貌,比干校的哪个都不差啊。

 

至于离开干校去农村插队期间的男女同学关系,前两年基本延续北京的习惯。而农村男女青年是没有什么愚蠢的“男女界线”的,甚至肆无忌惮。田间地头的轻浮举动和浪语戏言,很长时间令我等不安。可是,他们又很有分寸。因为村里大家都是亲戚,唯有远近和辈份之别。何种辈份可以荤素不忌,何种关系可以畅所欲言,他们把握的分毫不差;当着什么人,玩笑开到什么程度,他们拿捏的准确无误。常常是男的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女的笑骂以应,说到不好意思处,照例冲过去追打。与电影电视剧上一样,区别是没有屏幕上那么文明。

 

农村社员,基本被禁锢在自己的土地上,村内嫁娶非常普遍,很难见到外人。知青去了,给他们带来乐趣乃至希望。当然,希望单指女生。女知青因与我们有“男女界线”,便和社员打成了一片。当年,“上山下乡”是去“插队落户”的。就有“意志薄弱”的女同学被“艺高胆大”的男队长成功“拿下”的。令村人艳羡:女知青不要彩礼。村里每年都会去知青,每年他们都问:“几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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