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一看见华馨,就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小姨,你看我今天穿着你给我买的花裙子。”
华馨看着她五岁的侄女,口齿伶俐,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打心眼里喜欢。她一把抱住这个柔软粉嫩的小人儿,逗她说,“是啊,小薇好漂亮!你今天乖不乖?医生打针有没有哭?”
小薇点点头,表示她很乖,同时转过去对欧玲娜有些讨好地说,“娜娜姨,我好喜欢你送给我的新娘芭比。”
华敏在一旁向华馨解释,新娘芭比是欧玲娜给小薇买的生日礼物。
华馨忙说,“玲娜,你干嘛破费?你还在上学呢!”
“应该的,是小薇的生日嘛,我这阿姨总要有所表示。何况,你帮我那么多,来风城后,敏姐也很照顾我。”欧玲娜一边解释,一边拉着小薇的手,帮她揉着刚打完针的地方,然后又认真说道,“我觉得小薇很有艺术天赋,时尚感觉也好,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时装设计师呢,就像那个著名的婚纱设计师Verya Wang。”
华馨听了,笑着对欧玲娜说,“原来是你导演的婚纱总动员啊?怪不得昨天晚上王小薇同学缠着我,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可以让她当花童,打扮得象小公主一样。这简直比我父母施加的压力还大。我看,不如等她长大了,给我这个小姨设计婚纱,那还有些盼头。”
然后,她转头调侃华敏说,“不过那还要看我姐同不同意。以她这虎妈的观点,搞设计恐怕还不如学会计吧?”
三个人都笑起来,小薇看着大家笑,也跟着乐,兴奋地拍起巴掌。
笑过之后,欧玲娜由衷地吐露心声,“我要是有小薇这么个女儿就好了,多么可爱乖巧,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嗨,你可没看到她磨人的一面,”华敏虽然这么说,显然还是很得意自己的女儿被如此夸奖,就像是自己最好的作品得到认可一样。她笑眯眯地对欧玲娜和华馨说,“我劝你们,要生孩子一定要早生,这样生起来顺利,恢复起来也快。高龄产妇问题多多,唐氏儿的比率也增高。迟早要过这鬼门关,早过比晚过好。”
华馨知道这是华敏的肺腑之言,因为她当初生小薇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来是顺产,但产前过敏,怕影响胎儿,只好决定早产,可是生产时孩子的头被脐带绕住,不得不剖腹,后来剖腹的伤口又发炎,恢复了很久。也因为这惨痛的经历,她心有余悸,一直也没决心再生一个。
“可是我和我老公现在都还在读书,而且还异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生孩子这件事想早也早不了。早知道我就应该生完孩子再读书,甚至,上大学的时候就生,到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那该多好。”欧玲娜似乎被勾动心事,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声音听起来很郁闷。
“哎,千万别这么想。”华馨赶紧插话,她总是有一种强烈的要振奋人心的使命感,“你还这么年轻,有必要着急生孩子吗?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女性的生育年龄延后了很多。你没看到那些好莱坞的明星妈妈动辄四十几岁?”
然后,她深有感触地说,“早点生当然是好,对母亲对孩子都有利,但咱们不是没那个条件吗?等念完研究生博士生,再工作一两年稳定下来,谁不是逼近高龄产妇的门槛?这是整个时代潮流的变化,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先进的科技手段,像人工受孕,冷冻卵子或代孕孕母等等,也就应运而生。关键是,人们的某些思想观念,社会标准还没来得及调整以适应这种变化。”
华敏听了,不以为然地说,“你不要搞那么多宏观理论,跟你姐夫一样,整天谈什么社会结构,经济大势。我们普通人还是要具体一点,实际一点,踏踏实实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谈上层建筑的事儿。要我说,生孩子越早越好,不过养孩子确实还是需要有一定经济基础才行。”说完,她细细列出抚养小薇的各项花费,从吃穿用住到教育培养。果然不愧是做财务工作的,华敏的育儿帐目条理分明,数据详实。
欧玲娜听了瞠目结舌,悻悻地说,“怪不得我在国内的同学都要找比自己大上五到十岁的老公,早知道我也应该选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至少他已经比较稳定,可以给我空间折腾,不必担心家庭财政,也没有尽快赚钱的压力。”
华馨大力摇头,正想批驳这种观点,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无力说服面前这两个女人的,因为她们的言论代表了社会主流,是大众认同的标准。舌战群儒是诸葛亮的事儿,自己还是省省口水吧。
虽然她选择沉默,华馨还是忍不住深入思考这个话题。套用季唯的投资理论,对于女人来说,选择一个有事业又成熟的男人结婚是保守稳健的投资,就好比在国企,央企或外企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位,有明确的职业规划可循。反之,如果选择一个没有任何事业基础的伴侣,需要双方共同奋斗,那就像是将自己的青春和爱情投资到一个初创型企业,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如果创业失败,结果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即使创业成功,仍可能面临糟糠之妻下堂来的命运。若纯粹从结果考虑,也难怪大多数会赞同欧玲娜的想法,哪怕对自己的选择,工作也好,伴侣也好,并不热爱,也没什么激情,但胜在稳妥,不必担惊受怕要面对失败,尽管也因此而失去任何成功的希望。
在这一点上,华馨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她不甘心接受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生活,三十年不变的未来,她想要尝试突破自己,想要冒险挑战自己。她希望自己的选择,不论是事业还是伴侣,能让她怦然心动,全情投入,无怨无悔地潇洒走一回,充分体验生活赋予的精彩。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华馨已经不是十八九岁,很傻很天真的年纪,而是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职业女性,成熟稳重,凡事要作一番全面的利弊分析,这样一来,就难免患得患失,失去做事果决的风范,以至于在工作和感情上常常陷入两难,不知如何取舍。
就说她目前的工作吧,所有的胡萝卜理论,老鸨理论,去留相对论都在她脑海里反复论证,甚至进行沙盘推演,但她心里还是没有定论。而感情呢,似乎更没有定数,因为骆诚既不是一家安全稳定的企业,也早已过了创业期,他就是他,没法归类。或许,这正是他吸引华馨的地方,与众不同,自成一格。
从前,郑东旭劝华馨回国时曾跟她多次强调,很多海外学子总是纠结与归还是不归这个决定,犹如莎翁笔下的哈穆雷特频频念叨是死是活的内心独白,结果只有一个,“温水煮青蛙”,等你想清楚了,青蛙已跳不出那锅沸腾的水,错过了行动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华馨的内心有些焦躁,她下意识地招呼侍应生,“请再给我一杯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