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

自从我在雷蒙德大街12号开始上班，我就开始遇见各种独来独往的人。后来我们的公司搬了家，但是想起这些人，我依然会想到雷蒙德大街12号，那个地址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符号。它是我这么多年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因为我每天都在那里度过至少八个小时，另外的八个小时我在睡眠中，其余剩下的时间里，我的生活是零散的，我可能在做饭，跟朋友聊天，坐在车里等孩子上小提琴课，去看医生。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这么度过的，我并没有抱怨什么。

入秋以来，天变得一天比一天短，气温也起伏不定。那天早上，我在公司的大门口见到他。他到我们的心理康复中心很多年了，我常常在康复中心的大客厅里看见他，有时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他总是一个人，不怎么跟别人说话，他也不开车，天气多冷都在路上走。因为差不多人人有车，在路上行走的人就显得特别孤独。他们的孤独被太阳晒着，被秋风吹着，被落叶和雪覆盖着。

那天早上，突然降温，他等在大门口，好像等了些时候了，他的双手插在衣袋里，来回踱步，好像眉毛上都上了霜。其实他的眉毛很干燥很正常，那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我打开门，抱歉地跟他说，我只是行政人员，在九点之前公司规定是不允许让你进来的，你要再等一会儿。他说他知道，然后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了他，他说，“我叫罗伊。”

从那以后，我开始注意罗伊。他有时会跑到二楼的小会议室兼图书室里坐一会儿，在走廊里碰了面，他总是客气地跟我打个招呼，偶尔会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地要一张白纸或一支笔。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小会议室里坐着，我从门口经过，就看见他侧对着门，窗口的光线宁静地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我会听见八音盒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音调短暂而又单纯。到了后来，八音盒一响起来，我就知道罗伊来了。

有一些时候，我工作得累了，或者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也会走到那个小会议室的门口。那里通常空无一人，只有静谧的光线，有时也有雨声从窗外传进来，可我从来没有找到过那个八音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