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贵适意

       列夫·托尔斯泰有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苦衷。这话说得很巧。人们的“幸福观”看似各不相同,其实标准是一样的,就是因嗜食家乡的鲈鱼、不愿千里为官的晋朝人张翰所谓:“人生贵适意”。我们无论做哪一行,总要到了最能发挥自己特长的时候才会心安,心安就是“适意”、不适意无以言“幸福”。至于托翁关于“不幸”的话,正好相当于我们民谚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强调的都是难言之隐各不相同。其实,人群中还有一些人人相似的苦恼。比如,“学非所好、用非所长”。至少在我年轻时候的中国大陆,那是社会通病、困扰着许许多多的人。
 
那时候,没有几本书可读,一部默林著《马克思传》看过好几遍。记得书里说,马克思的博士论文是一部杰作。他举的例子是,马克思在文中道: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之前,社会早已决定了他的职业。细想这话确实不差,五十年代以降的四十几年中,我们在学习和就业的时候,难有按自己的兴趣和长处选择的机会。我们曾以为很幸运,正赶上“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全国民众无不自觉自愿地把自己的“思想、意志、行动、步伐统一在共产党和毛泽东的旗帜下”。那是当时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社会主义制度只强调“共性”,人们的生活方式差不多一生下来就被限定在一个统一的模式下,“个性”是受到严厉批判的。因为思想、行为都统一了的老百姓才好指挥。为此,民众付出了身不由己、勉为其难的代价;社会其实也浪费了无数宝贵的人力资源。
 
本来,人因禀赋各异,本应各有所长。如果人尽其才,势必科学昌盛、社会进步。然而,天赋之才并不能自然成为特长,特长多半是从兴趣中间培养出来的。既有这么一个必经的过程,就要对环境和条件提点要求了。因为,诗仙如李白,不下“铁杵磨成针”的功夫,绝作不出那么多好诗;音乐神童如莫札特,没有钢琴也学不会作曲。
 
我们都有这样的常识:虽然兴趣是爱好的前提,他们却不一定有因果关系。一般说来,兴趣指人对某些事情关注的程度,但不一定去做那件事,它比爱好更广泛。比如一个人有观看多种体育比赛的兴趣,却只有从事很少几样运动的爱好。至于原因,最起码“兴趣比爱好容易”是主要的一条。我想,兴趣维持的也许在于外界的吸引力;爱好的养成大概是自己有了成就感吧?青年人接受能力强,要从兴趣中筛选和发展出爱好,还得花一番功夫。尽管有时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发现那件事并不适合自己,还是要继续试。趁着年轻、好奇心强接触多种学科、试做多种行业,在学习新事物的过程中爱好会自然培养出来。爱好一件事,是做好那件事最可靠的保证。不用威胁利诱,也不感到如牛负重。到了在那个领域的造诣超过一般水平,特长就形成了。如果每个人都能这样学习和工作,生活该多美好?
 
这事社会有责任,社会环境是造就人才最大的力量。天赋才能人人都有,端看能不能被发现、得不得到扶助、有没有机会施展。三者缺一则社会埋没了人才,且人生了无意趣。就像没有适时嫁接的果树,结出的果实不是又酸又涩,就是淡而无味。可惜,我们年轻的时候中国还不讲究这些;资本主义国家也经过类似的阶段。因为没有自我发现、自由发展的机会,很多人才被社会耽误了、埋没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才能何在,有的人甚至说不出自己有什么兴趣爱好。那不是他们的错,是环境、时代使然。
 
马克思(也许还有很多别的什么人)上个世纪发现的问题,本世纪还有人在研究。比如美国著名社会学家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里说过:学校不理会学生的个性,按照社会的需要像工厂生产线一样,成批制造定型产品的时代,史称“第二次浪潮”。现在,人类文明进步到开始重视人的个性、有意识地培养和发挥人的潜能的阶段了。平心而论,不管美国抑或中国,与过去相比,个人的发展空间都大多了。
 
既如此,何不善加利用?我想,所谓“不虚此生”,就是尽量享受自己的兴趣爱好、展现一己长;既可慰平生之志,又有贡献社会之功;也是真正的自尊和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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