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记得比前一段要辛苦。心里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我不时会想到如果我考不上该怎么办?最后冲刺阶段的两个月里我们已不再讲课,每天都是考试和试题讲评。考卷全部是高考模拟的形式,连考试顺序都跟真正的高考一样, 最后的总分就能用来预测高考的实际分数, 只是因为考场不是真的而要打一些折扣。这时我已经除了吃饭和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复习功课, 我妈包揽了所有我平时做的家务, 洗衣服和做饭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报志愿的时间了。为了确保能考上大学, 我在可选的五个重点院校中挑了一流和二流学校,包括北京的和外地的。 当时我的想法是去外地, 这样可以多一些自由, 也可以多玩一些地方。我和好朋友W列出了几个我们想去玩的城市,然后我俩分别报不同城市的学校,说好到时互相串门儿。但我妈还是希望我能在北京读大学, 离家近就好。 而父亲却在专业上为我选定了几个在当时属于传统工业的专业, 象化工, 冶金等。他只希望我将来的职业不受任何政治运动的冲击。最后在个人, 家长和学校三方面的平衡下我选了两个北京的学校放在重点学校的最上头,下面就都是外地的学校了。我另外报的五个非重点院校我只记得一个就是北京工业大学。 我的目标是学校可以不好, 但专业必须是热门的应用物理一类的。
终于到了高考的日子! 我的考场又是十三中, 和上次一样。那时候的高考可没有现在这样隆重, 至少父母不会扔下工作陪着我。 我家的饭桌上每天都放着一个维生素面包作为我的午餐,这在那时侯就算不错了,我自己吃过午饭后再去考下午的科目。 第一天考得并不理想。 上午的政治还好, 但下午的物理因为太紧张而影响了发挥, 脑子一不转做题的时间就延长了,这本来是我的强项呀。 这就是我最大的障碍,越大的考试越紧张, 用现在的时髦说法就是心理素质不够。第二天上午的数学也不好, 中午饭以后我都不想再去考了, 总觉得后面考得再好也意义不大了, 数学和物理对于我的专业是最重要的, 应该分数最高才对。 正好W来找我一起去考下午的化学, 我才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后面的考试一切顺利, 第三天上午的语文尤其容易, 我甚至不顾老师让我们反复检查的嘱咐而提前交卷了。 我还用脚踢我前面W的椅子,把她也提前催出来了。后来知道她语文考得并不理想, 让我后悔了好一阵子。
过了一个月战战兢兢的日子, 终于等来了发榜的那一天。我的分数只够上二类重点学校,也就是说除了第一志愿都可以。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还没有得到学校的录取通知, 我还是做好了去外地的准备。那段时间我除了体检就没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尽玩儿了, 补上了过去一年里失去的自由。这段时间里父母也在帮我打听消息,但只知道我的第二和第三志愿根本就没见到我的档案。
第一批录取通知到了, 有十多张。 老师们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这可是过去十年里第一次出现的喜事。 数学老师一见到我就拍着手说: 回姥姥家喽!不用问, 我考到武汉去了,我外婆还有几个舅舅都在那儿。后来才知道我们系去北京招生的主任抢档案的速度巨快, 我的档案并没有经过每个志愿就到了我现在的学校。接下来的日子就快了, 我忙着办各种手续, 买东西, 消户口,找旅伴, 见未来的新校友。 父亲为我准备要带的东西, 上教育局为我找校友, 我妈则忙着跟武汉那边联系, 为我到校后能有个当地的照应而忙碌着。
我们同学之间也在庆祝和告别。 我们四个最好的同学又最后在一起聚了一次, 说起来至今也三十多年了。 没什么新鲜的, 还是吃牛奶糖, 我们买了两斤奶糖, 吃得一个不剩。
离开北京的时间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 离开我的家, 离开我熟悉的北京, 离开同学和朋友。真是离开容易回来难, 这是我四年后才体会到的一个事实。火车站的分别还历历在目, 送行的老师同学都很高兴, 唯独我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我的朋友W为了帮我占行李架放东西还和一个男生吵了起来,后来才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也是我的新校友。我面对那么多的送行者也只有重复着那些早已忘记的话, 我知道我妈的感觉, 也知道我该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火车啓动。车箱里恨不能有一半是我的校友,还有很多去武汉其它大学的。我很快就忘记了离家的伤感, 融入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大学掠影:
我们入学以后和本专业77级的学生同上过几门专业基础课。老师们明显更喜欢77级的。有一位老师在77级离开后给我们上课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沉痛地凭吊离去的77级:“我现在来给你们上课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表情异常凝重。我们该为他伤心呢,还是为我们自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