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最近李天骄忽然少了一些晨起的梦魇。她掐指一算是传统的清明节就要来临。她相信可能是那五十八个死难同胞的墓碑已经立好,墓地的牌坊已经竣工,致使他们阴魂得安,不至于总在她每天的梦魇里鸣冤叫屈的缘故。这倒使她真正的明白了,任何一个成功者都不能忽视了做善事积德行方能功德圆满。更何况她曾经在这五十八个死者身上得了巨大的好处呢?她得加倍的偿还与回报呀!要不那五十八个阴魂又怎么会让她安身呢?她自己也无法心安理得呀!
清明节那天,李天骄还是长风衣黑墨镜紫纱巾的打扮。如果那五十八个阴魂并不健忘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个曾经在南安普敦码头接着他们阴魂的第一个中国人。她今天可是吃斋念佛沐浴更衣,一副素净虔诚的模样。她一大早就单独驾车行驶在了前往那无名岗墓地的高速公路上。这时天空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好像就连这西方世界的天老爷也知道中国人在清明时节所凝聚的那一份沉重的情感。似乎那车外劲急呼啸的朔风也在吟唱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哀诗句。当车停稳在那山脚下的空地,李天骄把车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清冷的阴气向她袭来,使她的身体顿时觉得凉飕飕的,阴森森的。这可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了。那天在南安普敦接应他们的时候,以及那天在此地举行葬礼的时候,那种阴森清冷的感觉又何止今天这般的强烈。她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站在车门口,面向着墓地的方向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她早就想好的默默的祷告。然后拿着装满祭祀物品的行囊缓缓地向那无名岗的墓地走去。当走到半山腰气喘吁吁的她仰望山顶的时候,她才真正发现那块墓地的清幽,牌坊的气派。在那绿油油青草中镶嵌着的一堆堆的墓冢整齐的排列着。它就好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法国诺曼底登陆阵亡将士的墓地,一样的静幽,一样的肃穆,一样的悲壮,一样的阴森。那牌坊后面的道路两侧,还静静跟随着几座守墓的仿古兵马俑的石雕。它们就像封建时期皇家贵族守墓的下人,静静的,默默地守护着,而且是那样的孝忠,这样的虔诚,如此的尽职,这般的尽责。也许,当那些不明真相的考古学者来到这个地方,还真会以为是误闯了某个封建皇朝的皇亲国戚的陵墓群落哩。恐怕总有那么一天,那些盗墓者也会无孔不入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挖掘他们想要寻求的宝藏。那副用花岗岩雕琢而成的牌坊上的对联着实震撼了李天骄的灵魂:
闯荡英伦哪怕孤魂也漂泊;
饮恨黄泉即使野鬼亦流浪。
望着那用汉白玉雕琢而成的极具讽刺意味的“阴宅山庄”的横匾,李天骄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地滚滚而下。这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家园,但命运之神却不由分说地在这里确定了他们永恒的归宿。生命就是这般的脆弱;人生就是如此的悲哀。要不我们的老祖宗怎么那么远古就有了“命中有则终须有,命中无则莫强求”的忠告呢?你可以违拗你的上司,违拗你的父母,违拗你的朋友,但你却不能违拗你的命运。李天骄那滴滴垂落流淌不尽的泪水哟,在她的眼角面颊形成了一条条冷却她浮躁灵魂的清流。她想到了她可怜的自己,想到了她风风火火的人生,想到了她铁腕女人的生涯,到头来又何尝不是镜花水月空欢喜,竹篮打水白费力呢?再过多少年,她自己未必就不是同样飘浮在这片土地上的幽魂。恐怕这人生的悲哀也莫过于此了。想到这些,她倒是没有了眼泪,心胸显得特别的坦荡,面色显得尤其的沉静。她从她的行囊里拿出并静静燃起了那一大捆钱纸和一大捆香烛,致使那块墓地顿时就阴魂与青烟同缭绕,幽魄与清香共芬芳。在芬芳中,于青烟里,李天骄默默地站在那儿,仿佛那冉冉的青烟也要把她的身躯化作一片烟云,至少是带着她的三魂七魄,缓缓地升上那蓝蓝的青天。她可是来送敲门砖的。也免得将来有朝一日她真要入主这里的时候,那些先到为君的同胞们,因为不喜欢她以往为人的清高与孤傲,而婉言谢绝,甚至是拒之门外。
也许,正是这五十八个阴魂各自有了这舒适的阴宅,安逸的家园,加之李天骄焚烧的清香冉冉,才使得这块墓地这般的寂静如此的清幽。她绝不会想到当伦敦华埠的那个建筑队伍将那些建筑材料运到这里,安排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人不怕鬼不怕的名叫孙青天老者在这守材料的时候,他着实有了他一生中都未曾有过的经历和感受。
头天夜里,在山脚下扎下来的他,凭借着他一身武功,满身正气,加上他戴着他父母从小就给他戴上的护身符一般的铁锁,应该是千方无忧万保无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时辰还刚刚跨过午夜时分的时候,山岗上忽然刮起了一股卷起了漫天落叶和遍地黄沙的妖风。本来通明透亮的那盏燃气灯也刮得奄奄一息不得复明。紧接着山岗上便是人喊妖叫鬼哭狼嚎,一派阴森恐惧,好不凄凉悲惨。即使一生中见过多少次鬼的孙青天,真正面临着五十八个形态各异,面色不同的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恶鬼列队站在他眼前呐喊示威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身颤栗胆裂心惊。即使一身武功,满身正气的他,在这午夜阴盛之时也不能驱邪赶鬼,战胜邪恶。虽然他没有预料也并不喜欢这种场面,毕竟那帮同胞的悲哭嚎啕鸣冤叫屈着实牵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他也不忍心对他们驱神赶鬼呀!好在是一贯吃斋念佛的他行囊里总是不缺香烛钱纸什么的,他不慌不忙地将它们取出并点燃,那迅速扩散弥漫的清香才渐渐将那些鸣冤叫屈的不安的阴魂静息下来。
参加公祭的福建老乡都到齐了。人们看到昔日那片荆棘遍野杂草丛生的荒芜的墓地,已经成为井井有条气派非凡的陵园的时候,都不甚感激那些热心于慈善和公益的捐赠者。包括黄大侠在内的一些出了善款的华商都眉飞色舞沾沾自喜,生怕人不知鬼不觉,天不晓地不明似的。只有李天骄在众人面前仍然保持着她固有的沉默与坦然。她知道她是谁,更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人家闯荡英伦把命都给搭了进去,可她漂泊英伦却是非凡腾达一夜暴富。可不幸的是,她的发达还是以那些死难者的头颅为铺路基石的。而且她那强烈反胃的浊气中还不时泛出人血馒头的血腥味儿。
那场公祭也可看出了福建老乡的齐心与排场。那哀鸣的风笛吹奏的乐曲的悲哀与凄婉可是那小小的唢呐远远不及者。听到那风笛鸣冤叫屈似的哀叹与悲哭般的奏鸣,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被揪去了魂魄。他们哪个又没有当年送子当兵,今天接儿幽灵的感受呢?有什么能比他们滚滚坠落流淌不绝的眼泪,更能告诉人们他们灵魂深处的深深震撼呢?那连续不断的惊天的礼炮,那经久不息的动地的爆竹,又怎么没有告慰或九泉之下,或上界天堂里的那五十八个死难者的幽魂呢?也只有那冉冉燃烧着的袅袅升天的青烟将他们生者的灵魂和那死者的阴魂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真是同根同族共祖共亲的兄弟姐妹哪!也许,此时此刻的那五十八位死难者的幽灵也在滔滔不绝地滚下感激的热泪,那生者和死者的眼泪汇集在一块,难道还不是一条洁净他们彼此灵魂修行积德的清流?或许,他们千里共婵娟的眼泪也深深地打动着洋人社会虔诚敬奉着的虚拟的上帝,以博得他的理解与同情,宽容与饶恕也未可知。
黄大侠自从那次祭拜五十八位死难同胞以后,他在情感上就一改死守家妻的一成不变。他开始松动了自己的防线。过去在龙凤阁就有不少打工的女孩子在紧紧地追随着他,甚至在她们女人之间都会闹出一些争风吃醋的别扭来。因为他还算一个颇有几分帅气,几分才干,几分鸿运的男人。而且跟他接触的女人还真有几分安全,几分幸福,几分惬意的感觉。
阿娇,可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凤仙似的女人。她短短的秀发,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红红的脸蛋。她几乎走到哪里就亮到哪里。无论她走在哪个伦敦华埠的大街小巷,不管他是何等肤色的男人,还鲜有几个不回头的。在福建闽南的老家,自从她嫁到那个张姓的婆家以后,丈夫整天的赌钱打牌,从来就没有想过发家致富,更谈不上跟随其他的男人出国闯荡。身为护士的她,在福州强化了一年的英语学习,雅思考试过了六分,一气之下就加入了劳务输出的队伍,成了英国一家养老院的一名护工,走上了漂泊英伦之路。起初她还踌躇满志信誓旦旦的要考取英国的护士执照,在医院里当一名堂堂正正的护士。可她哪曾想到,就在她到那家养老院上班的第三天,那个色狼般的老板,在半个小时休息的时候,就悄悄地邀她到库房里去歇息。虽然是初来乍到的雇员,但小心翼翼的她从老板的目光里就分明觉察到了他那色色的眼神。她当即就有了他不怀好意没安好心的疑虑。但她这么一个弱小女子又有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的焦虑。她的灵魂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挣扎。当她犹豫不决胆战心惊地敲开库房那扇神秘之门的时候,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个色狼居然一丝不挂地就要来搂抱她,吓得她扭头就跑,而且再也没有回到那家肮脏龌龊的养老院。她这才投奔到了黄大侠的龙凤阁餐厅,开始了台前台后的忙碌。
阿娇那个管家婆的利索劲儿,就连黄大侠本人都有几分敬畏。她鞍前马后地跟着黄大侠可是有些年头了。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可黄大侠从来就是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还真没有萌发过任何的非分之想。阿娇对黄大侠可是比对自己的丈夫还要眷恋。对他饮食起居的打理与关爱又岂止是一个贤妻爱妾的份内分外。她知道她自己是一个有夫之妻,也晓得黄大侠是有妻之夫。她明白她并没有那个资格要求黄大侠屈尊来爱她,而且更不敢有那个奢求。她非常感激他每月还支付她那么高的薪水。其实,她打心眼里就不希望他支付她一分钱,只要他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女人对待,她就心满意足,又哪里还会去计较那种莫须有的虚幻名分?她真没有弄明白这么些年来他是怎样的度过他的男人生活的。她也真想搞个水落石出。有那么几天的夜晚,由于她的氤氲之日,她多么渴望黄大侠能抱抱她,揉揉她,掐掐她,捏捏她,哪怕是仅仅搂搂她的腰身她也死而无憾。她硬是在黄大侠的房门前悄悄的踱来踱去并且偷窥着里面的动静。可恨的是她除了听到黄大侠的鼾声就是他粗粗的鼻息声。其实,黄大侠睡觉时的房门从来就半掩着的。可阿娇并不敢无礼,也没有那样的犯贱哪!她绝对不会在没有一个男人任何暗示的情况下就跑到那个男人的床边去乞求别人的怜爱。哪怕她处在了气蒸而热,如醉如痴,有欲交不可忍之状的氤氲之日,即使是她的小溪已经淌成了溪流,她也有一个女人足够的忍着憋着的理智。这么多年了,多少朋友都笑黄大侠金屋藏娇,可他还真像圣人柳下惠一样的坐怀不乱。但他黄大侠也不是一个什么木头人。有多少次,他从他们对视的目光中他发现了她内心的渴望;又有几多回,他在他们眼神的交织里感到了她灵魂的焦灼。他没法突破他名门家风的道德底线哪!因为他自身的良心与道德的约束与谴责,使他也只能用他同情的目光怜悯的眼神来抚慰着她那沮丧失望的背影。他不是没有想过此事,也不是在她面前压根儿就没有丁点的冲动。但每当他的情感和理智在拉锯似的交争的时候,那可恨的天理总是战胜了人欲,那可悲的理智总是征服了情感。毕竟他那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门风摆在那儿,即便是他与她勉强的苟且偷情,他也会或是像圣人柳下惠一样的坐怀不乱,或是因为背叛与败坏自家门风而胆战心惊得阳痿不举。
那天公祭回来的晚上,整个福建同乡会有头有脸的人还有一个小小的酒会,黄大侠当然也是被邀之列。龙凤阁的小李子看到那些有脸面的福建老乡个个都是成双成对的,他硬是拜请在他那帮工的阿娇回去换上了一身艳丽,来陪伴他的铁哥们黄大侠。当时的阿娇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了含蓄与矜持的羞答,但她并没有扭扭捏捏内心不快,颇有那么一些理所当然的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感觉。那个角色非她莫属呀!当阿娇腼腆含蓄娇声娇气地坐在了黄大侠身边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半点的尴尬与窘迫,就好像其他有脸面的带着正房妻子或知己情人的老乡一样的潇洒自如,同样的逍遥自在。在这些人之间彼此都心照不宣,哪里还会说出半句不投机的话来去过问别人的私事。仅仅只是眼睛的余光发现他们的眉来眼去,秋波荡漾,相互夹着菜儿送往嘴里的无微不至恩爱体贴就能知道他们的关系暧昧。当酒会结束的时候,黄大侠也搂着阿娇的小腰就像夫妻一样告别了朋友。阿娇也像当年的小凤仙挽着蔡锷将军出入社交场合一样,娇滴滴的挽着了黄大侠的手臂。
他们就是这样的水到渠成似的走到了一块。也许正是因为小李子用他那别具一格的方式在黄大侠与阿娇之间充当了当年在崔莺莺与张生之间的红娘一般的角色,点破了那层隔阂他们彼此的窗户纸,才彻底消除了他们之间的尴尬与窘迫,而成全他们双双未来的美好岁月。或许,在常人看来,他们过于的有悖常理而刺人眼目。但这在漂泊英伦的这帮人群中又何尝不是司空见惯,比比皆是,不足为怪呢?也许,隔着一个地球的两个国家的法律也是互不相干的井水不犯河水。人们为什么还要那般的求全责备如此的乱挥棍棒呢?
回到家里的阿娇和黄大侠,就像因为家庭矛盾曾经分房而卧的夫妻,今天终于又床头吵架床尾合,享受着他们久违了的夫妻恩爱的甜甜蜜蜜。
浴缸里躺下了两只早就应当组合的鸳鸯。他们相互抚摸着揉搓着,仿佛要擦洗掉过往岁月在他们彼此的身躯上留下来的尘埃和污垢,涤荡掉他们彼此的对方留下来的气味和印痕。如果他们彼此的手能伸进对方的灵魂的话,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去洁净对方的魂魄。好让他们彼此之间都彻底地忘记过去,就像洁白的哈达一样开始他们之间的崭新生活。可不无遗憾的是,他们只能触及到对方的皮毛,即使那盘浴缸里的清水是涤荡他们灵魂的清流,也未必能够那么迅速地抹去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陈旧得就像那发了黄的照片一样的清晰记忆。
他们俩赤身裸体的躺在了床上。但他们几乎就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行掐捏在一起的泥塑一样,彼此都不敢超越那道间隔他们的红线。仿佛那根红线就是间隔着他们的不可跨越的高墙或鸿沟似的。也许他们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他们无不感到困惑;兴许他们不免自觉惭愧。他们好像在游戏着人生,人生也似乎在游戏着他们。两个人都傻呆呆地望着白白的天花板不好意思面对着彼此,似乎都想在那白花花的天花板上寻找着人生的答案。沉闷了良久,阿娇的眼角终于忍不住地坠下了滴滴的泪花。她心里委屈呀!这几年她就是那样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她深爱的比她长十几岁的男人的起居,今天她已经屈尊同卧了一张床上,他竟然一个亲昵的眼神都那么的吝啬。他是不是这么十几年来完全隔绝了男女之事而完全丧失了男人的阳事?他是不是心里仍惦记家里对他并不忠诚的老婆?他是不是觉得她还不如他的家妻那么的温柔贤淑美丽动人?其实,黄大侠本来在浴缸里早就已经有了好几次的男人冲动,但由于一切都被沐浴液的泡沫掩盖着,使阿娇并没有觉察而又悄然的逝去。他脸上一阵一阵红赤的羞臊也被阿娇误解为浴池热水的蒸腾。十几年了他从未与任何女人有这样的肌肤接触,更何况像阿娇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呢?他压根儿就没有奢望过他这一残陋的男人之身还会有这样奇妙的艳遇。他觉得如果阿娇只是一个并不美貌的女子,他会跟她逢场作戏苟且偷安寻欢作乐。但她这样几乎是沉鱼落雁般的美貌,羞花闭月般的娇容,他又没有皇上的尊严宰相的高贵,又哪来的相应对等的品味与气质来糟践别人呢?他实在不忍心一朵像阿娇这样鲜艳夺目的玫瑰花,插在自己这堆就连表面光亮都没有的牛粪上。当黄大侠听到阿娇抽泣哽咽的声音的时候,他这才激起了一个男人起码的怜悯恻隐之心,惋惜同情之志。他顿时侧过身子闭着眼睛将阿娇就如自己妻子一样的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哎呀,她那两只如白鸽一样的乳房哟,就像两个圆圆的气球一样,在他的胸脯上碾过来滚过去。就在那软而不稀,柔而不绵,颇具弹力,蛮有韧性的酥酥的,醉醉的感觉的刺激与撩拨下,他那根早就枕戈待旦的宗筋哟,就好像接到了如山倒的军令,顿时一跃而起,坚挺如钢。黄大侠好久没有这种男儿的感受了。哪怕是当年跟他的妻子的洞房花烛夜,也未曾有过这种中了魔一样的闪电般的神速反应。他都几乎完全忘记了做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他真还没有想到那美若天仙的女子对他还会有如此这般的神奇魔力。当阿娇感觉到在她的两条大腿之间有一根就像孙悟空坚挺如神的金刚棒在四处寻觅着缝隙和洞穴的时候,她那止不住的滴滴热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的滚落了下来。因为她终于寻找到了只属于她自己的宝物。过去跟她的丈夫哪怕是新婚之夜,她那干涸的小溪也是悠哉游哉的迟迟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也不知道今夜为什么它就那样闪电般的一反常态。那条小溪的湿润哟,简直就滴滴欲坠流淌不绝一如涌泉。她也像入了魔一样的顺着黄大侠搂着她颈项手臂的势,整个一条窈窕袅娜的胴体一跃就乖乖地趴在了他那迸溢着男人气息与阳刚的躯体上,而且理所当然地将那至宝般的金刚棒准确无误地纳入自己的囊中,而凸显出他们俩未曾尝试过的天生默契。哎哟,这可要了他黄大侠的那条小命。那种像鹅绒一样的柔软,那种如青苔一般的油滑,那种犹鳝洞一样的滋润,那种似少女一般的紧缩,让他感觉到这才是他真正想要遇上的女人。别说上下提插,左右摇摆,前后顶撞所带来的刺激,他就是一动不动安卧其中也够他痴一辈子醉一终生的了。那才是花儿正艳,蜜儿正甜,酒而正醉,味儿正鲜,人儿正痴的时候。那他又怎么不发了疯地亲她,如何不发了狂地吻她呢?那人生事业有成的得意,那赌场疯赌如狂的红眼,又哪里比得上这种一个男人遇上一位可人女子的酥醉。这个时候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没有了什么终身的遗憾。还谈什么饮恨黄泉呢?阿娇跟自己丈夫过日子的时候,从来就是被动的。哪怕是自己的丈夫再怎样的合法,她都有被人轻蔑、侮辱、践踏、蹂躏的感觉。她也不知道她今夜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他的阳刚所征服,而变得那样的主动,那样的积极,那样的不可按捺。也许是她仰慕已久,或许是她企盼多时,兴许是她渴望旷日,她就是天生的属于他呀!男女之间又哪里不是真正的一物降一物呢?过去,她的丈夫就是使尽了解数,玩尽了花招,她也像一具躺在那儿的木乃伊一样的没有丝毫的反应。现在她居然在黄大侠的锥心的胡须茬儿的刺激下,一会儿如疯似狂地吻着,一会儿用尽力气的顶撞,一会儿就像磨盘一样的坐在了他的磨芯上。而且她那紧缩挛急的阴阜刮约肌总是夹得紧紧的,钳得牢牢的,唯恐那个金刚棒儿就像泥鳅一样的滑掉。她可不能容忍有半秒钟的失落呀!好不容易寻找到老天爷赐予的至宝,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容忍蛋打鸡飞呢?此时,酥醉已极的黄大侠也上身一翘就坐了起来。他可不是一个没有性爱经验的小青年。他跟他的妻子虽然总是三下五去二的敷衍了事,但他也看过淫秽录像,甚至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看过真刀真枪的性表演。今夜,他与阿娇那么默契如此和谐,又何尝不能自己做一番身体力行的尝试呢?他先把自己的双腿夹着阿娇,让他们彼此从来就没有尝试过使劲摩擦的侧面,也与从来就是受宠的正面平分秋色。然后他抱着阿娇双脚滑落于地,让阿娇的臀部贴于床沿,他任意掌控着她的大腿的分合,这样充分的暴露不但使他的宗筋自由自在的出入,潇洒自如的进退,而且也大大地愉悦了他的视觉,更进一步提高了他大脑皮层已经极至的兴奋。他还尝试着返璞归真,让阿娇弓着背在床上趴着,自己居然敌后深入,当他的宗筋抵达她的穹顶,并像在电键开关上反复上下拨动的时候,那可牵动了阿娇的五脏六腑,痴醉得竟然发出了哇哇哇的叫声。这样也使他们认识到了人类保持着兽类野性的无穷魅力。他还尝试着抬高阿娇的一条大腿,使她就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的金鸡独立,让她也清晰完整地在侧面墙上的镜子里看到他那不老的宝刀与她那小小的缝隙契合得是怎样的完美无缺,如何的天衣无缝。不过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他自己,因为这种体位他并不追求那种粘膜的油滑和柔软,而是那种类似于软骨给他的夹捏让他流连忘返使他念念不忘。不过就在他们俩的兴奋就要顶上青天冲向九霄的时候,他们还是采用了最原始最传统的方式。直到他们一个气喘吁吁心潮起伏,一个云鬓散乱香汗淋漓的时候,阿娇还是紧紧地抱着黄大侠狂吻着,生怕他过早的退出而错过了她阴阜兴奋过后快速的紧缩,频繁的抽搐,反复的挛急。当黄大侠感受到他从未感受到的醉生梦死的感觉的时候,他仍然极力地保持着他那金刚棒的雄风不减,威风不倒,又哪里会愚蠢地丢失他那即使用再多的金钱都买不到的人生感受和滋味呢?
他们俩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犹如夫妻一样的生活在一起了。就好像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们彼此都不曾有过婚姻和家庭一样。他们谁也不会在对方的面前提及过去的婚姻和家庭,就是相聚的朋友和亲戚也完全接受了他们新的生活,再也不会有金屋藏娇的调侃,更不会有忘恩负义的谴责了。不过在黄大侠与阿娇的头脑里偶尔也会有夹生的感觉,毕竟他们即使是忽略不计,也并不是原有婚姻和家庭的消失。他们眼前总有那么个阴影抹之不去,总有那么一种声音不绝于耳。有时甚至他们在做爱的时候那种不速之客的影子与声音的反复再现,也不无遗憾地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情爱达到极至,性爱得到圆满。
在英国帮别人做工,无论是中医店的医生,还是餐馆里的厨子,都免不了看老板的脸色。尤其是在英国几乎一年四季多为阴雨多云的天气,整个天空常常就好像一个倒扣的铁锅,真是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有时简直就要把人给逼疯了似的。这可反过来给东方医圣公司的老板和中层管理人员大大的增加了管理的难度。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还有那么多人就业,还真不能撒手不管。但稍微严格一点管理制度,奖罚分明,优胜劣汰,还真弄出了不少麻烦。有的甚至性命攸关不可小觑。
这帮中医在国内可还有些地位,职称基本上都是副主任医师以上,有的还有副教授甚至是教授头衔。还有不少在单位上兼任着科室主任而高高在上。这些在国内颇受尊重,很有地位,养尊处优,甚至呼风唤雨的中医老先生们,又哪里还受得了那帮黑心中医老板的严厉与苛刻,更不用说少数老板们的心狠与手辣了。尤其那帮光棍好色的中医老板,就好雇佣一些颇有一点姿色的女中医和女医助。这些女雇员白天要给他们做工,晚上还要让他们得色,还真咽下了不少辛酸的泪水。
这天,伦敦的上空又是乌云压城,寒风刺骨,冷雨淅沥。已经是英国冬时制的早晨八点多钟了,但天上还是没有见到一丝的白光。正准备去公司总部上班的李天骄,还刚刚坐稳在她的宝马小轿车里,就听到了急促的手机铃声。她一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正是公司执行经理张俊雄的手机号码。“总不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吧?”她心里突然变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整个白天都是形影不离的,还有什么悄悄的话儿没有道尽?”她心里暗喜,“还是到公司见了面在说罢!”当她把轿车发动机刚刚打响的时候,手机又传来了急促的铃声,“真是一个调皮的顽童!”她嘴里虽然自言自语地责怪着,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我的张大经理,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李天骄还是无奈地接通了电话。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难道就不能允许别人打电话来给你请安吗?”张俊雄哪怕天就要塌下来了,都不会忘记与女老板的调侃。
“这么一大早的,还真让我既惊又喜,忐忑不安。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我就把电话挂了。白天和我在一块,谁还能不允许你跟我说话?”李天骄笑嘻嘻的。
“今天你就不必到公司总部来了。因为还得劳你大驾直接开车到莱斯特那家中医店去顶班。那里的医助在电话里说那个当班的医生家里出了状况与差错。而且公司里的两个顶班医生都已经被派了出去。加上公司今天又有许多要务非得由我在场处理,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张俊雄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赶快与当班的医生联系上,以便了解情况,让公司尽可能地帮助他解决问题。”李天骄还真有些焦急不安了。
一路上,李天骄一直在想象猜测着那个名叫阴祖煌的小个子中年医师家里有可能发生的不顺。那天他来公司应聘的时候,脸上就是一副忧郁的神情,恨不得把所有的对家庭和对社会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似的,因而很难看出他在英国活得怎样的阳光。倒是看得出陪他同行的女人显得春风得意好不自在。李天骄本来就并不看好这位据张俊雄宣称的颇有内才的中医,但由于公司发展迅速急缺人手,她才勉强与他签下了一年的试用合同。看来还果然不出她的眼光所料。
正在李天骄穿上白色工作服准备上班的时候,莱斯特警署的一个女警官前来中医店做些有关阴祖煌医生刑事拘留的调查笔录。
原来阴祖煌一直怀疑他的年轻美貌的妻子黎媛媛跟她颇为好色的老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昨天趁着他的休息之日,特意在自己的包里藏着水果刀,前往他太太工作的那家中医店盯梢去了。当他蹑手蹑脚来到那家中医店的后门的时候,虽然店里的前庭早就黑灯瞎火了,但诊室里虚掩的门缝中,还透露出了闪亮的灯火。当他想象着里边发生了那种男女之间的肮脏龌龊之事的时候,他虽然怒火中烧,但身体却像打摆子一样的哆嗦起来。他心跳怦怦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那眼圈更是红得跟发怒的公牛一样。他用手机试着接通他妻子的手机,只听到中医店里手机的铃声,但就是没有人接电话。当他断定他妻子正在里面与那个当老板的光棍风流鬼混狼狈为奸的时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吃奶的力气,一把将后门冲开,拿着水果刀就往诊室冲去。当他把水果刀就要刺到那个男人的胸部的时候,那个牛高马大眼明手快的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制服了这个无故行凶的嫌犯。原来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跟妻子同一诊所工作的医助正在跟老板汇报当天的营业状况。那个手机却是他的妻子忘记带走而落在诊所里的缘故。处在极度害怕与恐惧之中的医助,虽然在一片慌乱之中不知所措,但又神使鬼差地拨通了报警电话,这样才导致了警署对阴祖煌一个夜晚的刑事拘留。
尽管被手铐铐着带到警署里的阴祖煌,牙床哆嗦,双手打颤,两脚发抖,但这并没有博得警察的半点怜悯与同情。他们还是例行公事,对他实行了解带搜身,留指纹,测基因等一系列的,在阴祖煌看来早已辱没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羞耻行径。经过验明正身,拘留所的专职护士确认阴祖煌没有什么特殊突发疾病,特聘律师询问阴祖煌无需任何法律援助后,警察将他带到了仅有四五平方米的待审的牢笼里。当那张仅仅留有一个监视猫眼的铁门被关住,那近似霹雳的“砰”的一声关门的巨响,阴祖煌就好像死刑犯听到了一声行刑的枪声一样,心惊胆裂地软瘫在了地板上。那张被关得威严震慑的铁门,又何止剥夺了阴祖煌身体行动的自由,也剥夺了他自由呼吸的空气,更剥夺了他自由驰骋的思想。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压根儿就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噩梦般的一切。那间关耗子的小屋子可是人间的地狱呀!而且是第十八层地狱。它与阴曹地府恐怕也只有一墙之隔了。不知道被关了几个小时的阴祖煌,就好像已经接受了旧中国衙门里杀威棒的严刑拷打一样,完全丧失了他天生孤傲的秉性。当警察将他带到另一间装有摄像镜头,在仿佛都能照透犯人灵魂的强光的照射下,用四卡录音机对他进行逼供信似的盘问的时候,他也只能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答非所问,任人羞辱,任人定罪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尽管呆在拘留所里笼子般的耗子屋里的阴祖煌是怎样的后悔莫及痛之晚矣,他也只能尽情流淌他那伤心的眼泪。
李天骄当然如实报告了阴祖煌医生平时遵纪守法,关心同事,爱护病人的一贯表现。她也承认公司里所有员工的工作压力大,好些人并不适应在英国的人文环境,加之在家里夫妻感情不合,才会酿成了这么天大的误会和冲动。她并以公司的名誉将他担保释放。她还亲自开车跑到警署拘留所将他接回到了诊所。那天整个一日上班就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一样。不过下班的时候,李天骄还是带着阴祖煌到中餐馆里点了几道小炒,敬上一杯美酒给他压惊。
“阴医师,”李天骄端着酒盅目光显得非常的祥和,“你在英国已经生活与工作了一些年头了。经历过两个国家,两种社会生活的人,不用说也是见多识广的。应该要对周围的人和事能多几分理解,几分同情,几分容忍,几分饶恕才对。没有必要陷入一个死胡同里,去钻那个牛角尖哪!”她淡淡地笑着。
“从理论上讲应当如此。但每当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我就难逃那狭隘憋屈的心胸。恐怕从娘肚子里带下来的那种小家子气的秉性,绝不会像江山那样的容易改变。”阴祖煌耷拉着眼皮。
“现在,即使是在中国内地,要是没有几个像样的男男女女的铁杆好友恐怕也很难打开可喜的局面,更何况是在英国这样开放的社会呢?任何男女要是因为夫妻关系而被捆死了手脚的话,那就无法迈开任何的脚步而坐以待毙。”李天骄流露出了殷切的目光。
“我知道我就不应该生在这开放的社会与时代。我应当是那封闭古老的封建社会的产物。我很喜欢农耕时期的那种理想化的夫妻恩爱,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中国古典戏曲里讴歌的牧歌似的夫妻生活。我压根儿就不应该到英国来受这份洋罪。也许,到我当年下放的那个与世隔绝的偏远山区去做赤脚医生,倒会适合我的理想追求。或许,在那里还残留着一块没有被玷污和亵渎的净土在等待着我们。”阴祖煌的目光更加失去了应有的神色。
“当今世界的交通通讯的高度发达,又哪里还能找到当年陶渊明追求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似的净土?即使是在他那个时代,桃花源也只是他超凡脱俗远离现实的纯理想化的梦想与追求。即使是现在偏远的山区也很难想象什么婚外恋情的不复存在。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痴男醉女的存在,就很难避免移情别恋的人情世故。兴许,也只有嫦娥居住的月寒宫才有你追求的那种侥幸和奢侈。还是坦然地面对现实吧!当然,一个男人最难达到的还是当年郑板桥倡导的‘难得糊涂’的最高精神境界。真希望你不妨一试!”李天骄的淡淡一笑不知道带有多么的期望,就连她的眼神都不晓得有多么的殷切。
阴祖煌并没有作答,只是双眼呆呆地凝望着李天骄,闷闷地喝下了那杯醉人的美酒,以求得自己侥幸的释然与超脱。
饭后闲扯了一阵。李天骄还开着车,将阴祖煌交给了他的爱妻黎媛媛。
“小黎,我昨天调阴医师到旁边那个城市顶了一天班,现在送他回来,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猜测。”李天骄乐呵呵的。
“哪里,哪里,”黎媛媛笑眯眯的,“我们老夫老妻了,一夜不见又有何妨。我昨天手机落在店里没带回来。今天查着有他的两个未接电话。今天我总在试着打回去,但总说是关机。我想恐怕是他的手机没有电的缘故。谢谢你那么老远送他回来。”
“他那么幸苦地为公司工作,我送他回来还不应该吗?”李天骄说罢便招手作揖告辞而去。
夹在中间看着两个女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虚伪表演,阴祖煌的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与感受。她太爱他的妻子了。也正因为他是那样的爱她,他才把她当成囊中之物,瓮中之鳖给收藏起来。假如说人类拥有足够的移居其他星球的技术的话,他一定会第一个报名带着他的妻子移居到另外纯净的世界而远离尘世的龌龊,人间的肮脏。他太纯了。纯得简直具有古典虚幻的意味;纯得就像哈达一样没有瑕疵。但现代社会空气的污浊,尘埃的飘落,又哪里会顾及到他那哈达的洁白与心灵的纯净呢?尤其是在这宗教颓废的西方社会里,又怎么能阻止这道德沦丧的纸醉金迷,不容分说地影响到他那纯净的灵魂呢?真可谓:
灯红酒绿大世界,何处寻找桃花源。